小兔崽子，脚后跟上长得都是心眼子！吴永亮哼了声，瞅了眼自己右手那两根被烟熏得焦黄的手指上夹着的烟屁股，丢掉，而后从裤口袋里摸出一颗烟来点着，眯着眼对嘿嘿干笑着的狗子重复道：“把监控打开！”
见对方不吃这套，狗子蔫了，苦着脸收回烟，嗫嚅道：“监控，坏了。”
“坏了？”吴永亮瞪起眼，“打开我看看！”
见实在躲不过去的狗子只能照办，在吴永亮的检视下鼓捣了半天，最后证实，监控果然是坏的。照平时这种情况，对于一家旅馆而言可大可小，限期整改也算、停业整顿也罢，就看处理人什么态度了。但今天不同往日，监控很重要！
不等吴永亮张嘴，狗子就又套起近乎来，只不过这次，他摆出了一副俨然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委屈模样，对吴永亮带着略显抱怨的口吻说：“叔，你真不记得我了？！你跟我爸是小学同学，上回我跟我爸去所里办事，你还摸过我头哩！”
“嗯？！”吴永亮闻言一怔，想了想，记忆里隐隐约约，好像还真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可随即他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心里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膈应。他呵呵一笑，瞟了眼对面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在脑海中搜索起法人的名字，面上却不动声色，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不紧不慢道：“你一说，我还真有点印象。”
“想起来啦叔！”狗子顿时喜笑颜开，走到放显示屏的桌前顺势倚在桌沿上，谄媚道：“都说贵人多忘事，可我就知道叔你能想起来。”
狗子这一动，人正好挡在吴永亮与窗户之间，两人离得很近，几乎完全遮住了坐着的吴永亮正对窗户的视线。吴永亮皱了皱眉，只问：“你家姓杜？”
“嗯，哦，姓杜。”狗子打了个哈欠，回答有些含糊，中间还附带做了个伸胳膊展腰的动作，姿势稍显浮夸。
“家里就你一个？”吴永亮乜眼看向门外。
“还有俩哥呢。”
“哦，你小名叫狗子，那你哥他们叫啥？”
“大哥狗蛋，二哥狗剩。”狗子搭着话，见吴永亮注意力不在他这儿，扭头瞟了眼窗外。
再生一个该叫啥？吴永亮嘴角一撇收回目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门外院子的一角，而窗户那边却能看到进出旅馆的必经之路。吴永亮站起身随意掸了掸制服上的烟灰，越过狗子望向窗外，嘴上则继续拉家常说：“老一辈人都爱这么叫，好养活，诶！你爸今年该有六十多了吧？”
“嘿嘿，是哩，我爸四十好几才要滴我，我侄子才比我小二岁。”狗子晃着腿，抽出右手将刚才那颗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举止较先前自然了许多。
“呵呵，”吴永亮瞅向狗子戏谑道，“小子，你看我有多大？”
“四十有了吧？”狗子看都没看吴永亮就信口说道，可随他话音刚落，刚刚那颗还在他手里把玩着的香烟便一顿脱了手。
“你也六，有六十多……”望着直冲他冷笑的吴永亮，狗子嘴都不利索了。
“小子，你应该说，我和你爸是一块光屁股长大滴才对哩，这么着，我可能还会多想一会儿，”
面对吴永亮的讥讽，狗子报以傻笑，紧跟着吴永亮便是一声暴喝：“杜家旺！”耳畔的轰鸣让狗子不禁一个哆嗦，正当他反应过来这是他二哥的名字时，吴永亮已然起身出了登记室，几步便走到旅馆大门处迅速关闭铁门，将原本挂在门栓上的铁将军取下反锁住大门，而后掏出对讲机压着嗓子冷声道：“小张小王，听到回话！”
“收到，吴所。”
吴永亮迅速返身走到院子中间，目光灼灼地环视着四周及高处，急问：“你们在几楼？”
“二楼。”
“我也在二楼。”另一个声音随即也回复道。
“小张上三楼，和小王分别查下二三楼还有没有其它出入口，有滴话给我盯紧喽！”
“收到。”
“收到！”
“记住，发现异常不要轻举妄动，安全第一！”吴永亮此刻只恨自己还是大意了，只盼一会儿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样，可千万别出乱子，伤到自己人或无辜群众才好。叮嘱完部下，他立刻打开腰间的枪套，握住按上级要求配备、也是此行小队里唯一的一把枪的枪把，转头冲登记室那头吼道：“臭小子，给我滚出来！”
已被吴永亮一连串反应给吓傻了的狗子，几乎是从登记室里挪出来的，方才的那点聪明劲儿早荡然无存鸟，“叔，不是，吴，吴，吴所……”当看到吴永亮腰间那若隐若现的家伙事，和一副严阵以待准备大开杀戒的样子，狗子彻底短路了。
“把所有房间门都给我打开！！！”吴永亮气势汹汹，两眼精光四射，哪里还有丁点儿颓唐的模样。
一层是吴永亮他们最先排查过的，几个散客听见动静又从各自房间里出来看热闹，当看到吴永亮的架势时，顿时都噤了声。惶惶快哭出声的狗子再不敢废话，战战兢兢把一层所有住人的没住人的房间统统打开了门。吴永亮再次仔细检查了所有房间及散客的身份，完事朝狗子屁股上飞起一脚：“上二楼。”
“还跟我玩谍战哩，我有那么显老么？！跟你爸小学同学？你还真能编！”楼道里，吴永亮跟在狗子后面骂道：“小王八蛋，不提我还想不起来，我还真见过你小子，去年你二哥杜家旺，外号叫个啥大飞滴，致人伤残，你爸托我战友过来说情，你也在场，我说滴对不对？！”
“哦。”狗子哭丧个脸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快走！”吴永亮推了把狗子，气急反笑：“你还真是个人才哩，就这一面，也能让你小子做出文章来！”说着话吴永亮忽然侧身上前一步将狗子面向里摁在墙上，声不大却正言厉色道：“小子，你这事可比你哥严重多了，窝藏毒贩知道判多少年吗？老实交代，人藏哪了？！”
毒犯？！狗子一怔，这才正经后怕起来，忙带着哭腔解释说：“叔，不，吴所，你弄错啦，我，我没有……”
“不见棺材不掉泪！”吴永亮冷声打断狗子的哭诉，继续软硬兼施说：“你哥那点事我没点头，但你不一样，你年纪还小，早点交代滴话我兴许还能帮你说上话！”
狗子还想辩解，不料二楼楼道口迎来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民警对吴永亮道：“二楼正常，没有别的出入口。”
吴永亮嗯了声，拽着欲言又止的狗子刚爬上来，手里的对讲机这时又发出声音：“头。”
“讲！”吴永亮言简意赅，顺势扫了圈站在口字形走廊上的其他看热闹的散客，接着抬头望向三楼，恰好与倚着护栏同样拿着对讲机的小张和另一名辅警对视上。
三人两上一下却并没有隔空喊话。只听对讲机里的小张说：“三楼太热，就开了一间房，五个人一桌麻将，没现金，中间还有两个经常去所里串门滴熟人。”
吴永亮回头瞥了眼狗子，又问：“没别滴发现？”
“有个通楼顶的口子，盖板上的锁子都锈死了。”
“知道了，我马上上去。”吴永亮面无表情，左手则悄然将枪套扣上。他倒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有什么丢人的，身后的狗子确实有问题，旅馆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自己防患于未然并没有错。唯一的情绪波动，便是有些气馁，对自己想抓住机会却欲速则不达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