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死寂，被工业废料的酸腐气息侵占。
废弃造纸厂外，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贴着断壁残垣移动，凌风戴着战术防毒面具，只露出一双在暗夜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熟练将一个半旧的快递箱安置在厂区中心一堆废弃纸浆桶后，指尖在箱体侧面的触控板上轻轻一点。
没有爆炸，没有强光，只有一段被特殊符阵放大了数十倍的声音，如惊雷般在空旷的厂区内炸响，回音层层叠叠，仿佛有数百人在此集会。
“……你们还在抄古籍，人家已经在量产病毒！”
正是凌风自己宣读《白皮书》时的录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旧时代玄门的不屑与嘲讽，此刻经由扩音符阵的处理，变得威严而空旷，像是来自某个更高维度的审判。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那根早已被熏得漆黑的巨大烟囱顶端，骤然亮起一团猩红的光芒，如同恶魔睁开的独眼。
紧接着，一声饱含无尽怒火的咆哮撕裂夜幕：“亵渎！尔等皆为乱道之徒！”
话音未落，一道由数十张燃烧的符纸串联而成的火链，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一条发怒的火龙，从天而降，精准地扑向声音的源头——那个快递箱。
高温瞬间扭曲了空气，发出滋滋的尖啸。
然而，火龙扑了个空。
就在符链即将触及快递箱的前一秒，凌风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十米之外，他的动作快得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独门绝技——【空间折叠·短距闪送】。
与此同时，他反手将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贴在了原地的空气中。
符纸遇热，瞬间被激活。
那不是攻击符，也不是防御符，而是一张由赵教授提供的失传“梦引术”改良而成的“假记忆符”。
符纸上，一段精心伪造的画面投射而出，光影交错间，数十名身穿古朴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虚影浮现，他们个个面色铁青，齐齐指向烟囱顶端，异口同声地怒斥：“墨玄！你叛离正统，妄动归墟大阵，此乃滔天大罪，罪当焚形！”
烟囱上的红光剧烈闪烁，墨玄的身影显现出来，他望着那片由符法构筑的海市蜃楼，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面孔，每一个都是他记忆深处最敬畏的师门长老！
他们怎么会……怎么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否定他毕生的追求？
“不可能……师门……师门长老怎会……？”墨玄浑身剧震，心神失守之下，那条威力无穷的燃烧符链竟因灵力不继，在半空中寸寸断裂，化作漫天飞灰。
就是现在！
凌风眼中寒光一闪，通过心神联系下达了指令。
一道黄色的闪电从侧翼阴影中猛然窜出，正是早已待命的阿黄。
它精准地扑向厂房一侧的通风口，锋利的狗爪带着破风声，狠狠拍在锈蚀的铁网上。
“哐当！”
铁网应声而碎。
刹那间，一股腥臭粘稠的黑雾如同井喷般从通风口内狂涌而出，雾气中，无数细如发丝、肉眼难辨的黑线蠕动着，仿佛拥有生命，疯狂地朝着凌风的方向缠绕而来。
这些黑线所过之处，连空气似乎都被抽走了生机。
“小崽子！闭气！”
一声苍老而有力的暴喝从墙头传来。
只见一个身形瘦削、拄着铁拐的独腿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是雷瘸子。
他看清那黑雾中的东西，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从腰间甩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铜剪，“这是‘割命丝’——专抽活人魂火的阴损玩意儿！”
那把看似破旧的铜剪在空中划过一道奇异的弧线，竟自行开合，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每一次开合，都精准地绞断一大片袭来的黑色丝线。
黑丝被剪断后，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凄厉尖啸，随即化作黑烟消散。
趁着雷瘸子挡住“割命丝”的空隙，凌风与阿黄迅速退到墙边与他汇合。
“谢了，老雷。”凌风沉声道，目光依旧紧盯着烟囱顶端那个心神大乱的身影。
“少废话，你这疯子又在玩什么火？”雷瘸子一边操控着铜剪清理余孽，一边没好气地骂道。
凌风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打开了那个作为诱饵的快递箱。
箱子内部并非空的，而是被精密的符文阵列和缓冲材料层层包裹着，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卷古朴的图录。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图录，展开一角，上面是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符文。
“这是……”雷瘸子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归墟阵图？你从哪儿搞到这东西的？不对，这气息……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凌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是我根据《白皮书》的逆向理论，重构的‘反向归墟阵图’。它表面上完全遵循符祖门的格式和笔法，但每一道笔画，每一个节点，都嵌入了赵教授研发的‘认知污染’符码。”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对于不信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张废纸。但对于像墨玄那样虔诚的信徒，当他试图去理解、去临摹、去激活这张图的时候，那些符码就会像病毒一样，从根源上瓦解他引以为傲的信念体系。他不是要复兴传统吗？那就让他亲手，用最虔诚的方式，毁掉他的一切。”
次日黄昏，城西的黑市符摊。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馊味的流浪汉，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一卷被油布包裹的图录，压低声音向摊主兜售，说这是他从一个拆迁的老宅子里刨出来的宝贝，号称是失落已久的真传——《归墟九转秘本》。
数个时辰后，这份“秘本”经由墨玄手下的暗桩之手，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造纸厂的烟囱巢穴内。
深夜，万籁俱寂。
废弃的造纸厂内，却隐隐传出癫狂而又亢奋的诵经声。
厂房的窗户上，一张张空白的符纸无风自动，如同飞蛾扑火般自行贴满了四壁，仿佛在响应某种伟大仪式的召唤。
而在数十公里外的一辆越野车里，凌风靠在车顶，安静地抽着烟。
他身旁的那个快递箱深处，一个微弱的指示灯亮着绿光，旁边的虚拟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小字：“检测到大规模信念崩塌波动，反噬进度：17%。”
远处的烟囱，那点代表着墨玄存在的红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顽固地不肯熄灭。
凌风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清冷的空气中缓缓散开。
他望着那摇曳的红光，将烟头摁灭在车顶，低声喃喃自语：“读书人的事……也该讲讲售后服务了。”
夜色愈发深沉，天际边，乌云开始无声地聚集，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雷暴。
突然，他身旁的快递箱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
凌风猛地坐直身体，目光投向屏幕。
那代表着“反噬进度”的绿点，毫无征兆地狂闪起来，从稳定的绿色瞬间跳跃成了刺眼的猩红。
屏幕上的数字疯狂地跳动着，从17%一路飙升，转眼就突破了50%，70%，最后直接变成了一串乱码和“错误”的警告。
凌风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他死死盯着远处那座沉寂的工厂，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进度失控了，而且是以一种完全不合逻辑的方式。
他妈的……那个疯子，他不是在“读”，他是在用自己的命去“献祭”那本伪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