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中军帐内激起千层浪。
“官渡……定了？”
张飞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声若洪钟，带着难以置信。
“袁本初那厮坐拥河北精锐，粮草比曹操多十倍，这……这就败了？”
关羽微阖的丹凤眼骤然睁开，精光一闪，抚髯的手微微一顿：
“乌巢被焚，军心即溃。袁绍刚愎自用，不听良言，有此一败，亦是天数。”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看透局势的冷冽。
李默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官渡之战！
这绝对是三国史上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
曹老板的逆袭经典案例！
没想到自己居然就站在这个历史节点的边缘。
还是以这种即将被胜利方（曹操）和失败方（袁绍）双重追杀的尴尬身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背，内心疯狂吐槽：
“完蛋！袁绍要倒台了！”
“我们这帮‘前公司’（公孙瓒）残部，现在又是‘现公司’（袁绍）里的边缘人兼头号嫌疑犯（刚炸了人家军械库）。”
“等曹老板收拾完袁绍，下一个不就轮到我们了？”
“这哪是跳槽，这是从一艘快要沉的破船往另一艘……呃，看起来稍微结实点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的木筏上跳啊！”
刘老板这眼光……毒是毒，但选的路怎么都这么刺激？”
刘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神色凝重地点头：
“云长所言不差。据密报，曹操亲率精锐奇袭乌巢，守将淳于琼酗酒误事，顷刻陷落。”
“袁本初得知消息，竟优柔寡断，不听张合、高览急攻曹营之谏，反信郭图谗言，致使大军顿足不前，士气崩沮。”
“如今曹军士气如虹，袁军粮草尽失，人心惶惶，败局……已无可挽回。”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袁本初若胜，我等或还可借栖身于此，徐图发展。”
“然其一旦败亡，冀州必落入曹操之手。届时，我等身处袁营，便是瓮中之鳖。”
“以曹操之心性，岂能容我？更何况……”
刘备的目光扫过李默，意思很明显：
更何况咱们刚把人家袁绍的秘密军火库给扬了。
这黑锅扣得结结实实。
袁绍败前万一想不开，拉他们陪葬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李默顿时觉得后背更疼了。
仿佛已经看到袁绍和曹操联手发出的“全服通缉令”。
“大哥说得对！”
张飞猛地一拍大腿，嚷嚷起来。
“这鬼地方俺早就待腻了！看袁绍手下那帮鸟人鼻孔朝天的样子就来气！”
“咱这就走！凭大哥的声望，去哪不行？”
关羽缓缓点头：
“荆州刘景升，乃汉室宗亲，名义上亦归附朝廷（指许昌朝廷）。”
“且荆州富庶，远离中原战乱，暂可栖身。南投刘表，确是眼下最佳之选。”
简雍摇着他那永远像是没睡醒的脑袋，补充道：
“只是……如何走，却需仔细谋划。”
“如今袁绍虽败象已露，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麾下兵马仍众。”
“我等若明目张胆离去，必被拦截。需得……悄无声息，化整为零。”
“宪和先生所言极是。”
刘备赞许地点头，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他走到简陋的舆图前，手指点向上面：
“我等此刻在此。南下荆州，需经过汝南地界。”
“我已暗中派人联络汝南一带的刘辟、龚都等义军首领，彼等素与曹操不睦，或可提供些许方便。”
他开始详细部署，思维清晰，条理分明：
“我军如今能战之兵，不过千余，加上文官、家眷，目标不小。”
“我意，分三批撤离。”
“第一批，由宪和带领，携部分文吏及重伤员，扮作流民商队，明日清晨即出发，走西路，虽绕远但较为安全。”
“第二批，由云长统领中军，保护家眷及主要辎重，后日夜间动身，走中路，需行动迅捷。”
“第三批，由翼德率精锐断后，清除可能之追兵，并制造我等仍在此地之假象。待前两批安全后，再迅速撤离。”
“最终，三批人马在汝南郡界处的‘野狼峪’汇合，再一同前往荆州！”
这一连串安排下来，井井有条，面面俱到。
充分展现了刘备绝非演义里那个只会哭的老好人。
而是个极具战略眼光和行动力的乱世枭雄。
李默听得暗自佩服：
“刘老板这项目管理能力，放现代绝对是个金牌pm（项目经理）。”
“资源匮乏、时间紧迫、风险极高的情况下，还能把wbS（工作分解结构）做得这么细，牛逼！”
他正想着自己会被分到第几批。
是跟着简雍老师提前跑路，还是跟着关二爷保护家属。
亦或是跟着张三爷体验极限断后……
好像哪个选项都不太安全的样子。
就在这时。
一个坚定而清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帐内短暂的寂静。
“玄德公！”
一直沉默旁听的公孙续猛地站起身，走到帐中。
对着刘备抱拳躬身，朗声道：“续，请命！”
刘备温和地看着他：“续儿有何事？但说无妨。”
公孙续抬起头，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决绝：
“玄德公安排周密，然断后之事，关乎全军安危，责任重大，非勇猛善战、熟知骑战且不惜死战者不能胜任！”
“翼德将军勇冠三军，乃军中支柱，岂可轻陷险地？”
“续不才，愿率白马义从旧部，为玄德公断后！拖住追兵，掩护大军南下！”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李默震惊地看着公孙续。
小伙子，你知道断后意味着什么吗？
在袁绍大军和可能出现的曹军夹缝里断后。
这基本就是九死一生，不，是十死无生啊！
这可不是游戏里掉点经验就能复活的任务！
张飞眼睛一瞪：
“嘿！你小子瞧不起俺老张？断后这等大事，自然该俺来！”
关羽也开口道：
“公孙贤侄，你的心意，我等知晓。然此事太过凶险……”
“关将军！张将军！”
公孙续打断他们，语气激动却无比真诚。
“玄德公于我先父（公孙瓒）有旧谊，于我有收留之恩！更是仁德之主，天下希望！”
“续之残命，能报效于万一，死得其所！”
“白马义从，纵横幽燕，天下骁锐，虽今不如昔，然拼死一战，足以撼动山河！”
“请玄德公成全！请诸位将军成全！”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豪情。
那些站在帐外的白马义从士兵，似乎也听到了他们少将军的话。
虽然没有喧哗，但一股肃杀而坚定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刘备看着公孙续，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走上前，双手颤抖地扶住公孙续的肩膀，嘴唇翕动，半晌才发出声音：
“续儿……你……你这是何苦……伯珪兄仅你一子，我岂能……”
“玄德公！”
公孙续恳切道。
“正因为先父仅我一子，我更需继承先父遗志，护佑仁德！”
“若玄德公遭不测，汉室希望何在？百姓明主何在？”
“此非为一己私恩，乃为大义！请玄德公以大局为重！”
刘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他紧紧抓着公孙续的胳膊，重重点头，声音哽咽：
“好！好孩子！伯珪兄有子如此，可以瞑目矣！”
“我……我刘备，谢过贤侄！谢过白马义从的诸位壮士！”
他后退一步，竟对着公孙续，对着帐外白马义从的方向，深深一揖。
关羽、张飞、简雍等人无不动容，纷纷起身，面色肃然。
李默也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他知道历史，知道公孙瓒的结局，也知道白马义从的湮灭。
此刻看着这个明知必死却毅然请命的年轻人，看着那些沉默却坚定的白色身影。
他心里那点“社畜摸鱼”的小心思被冲得七零八落。
这该死的乱世，这操蛋的命运。
却也总有人性的光辉和忠义的豪情在闪耀。
“妈的……”
李默小声嘀咕，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这班加得……真他娘的让人热血沸腾又心酸想哭。”
脑内的赵云更是情绪激荡，传来强烈的敬佩、悲伤与豪迈交织的复杂波动。
那是属于真正武将之间才懂的惺惺相惜与壮烈情怀。
计划就此定下。
众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
如何传递消息，如何辨认信号，在野狼峪汇合的具体地点等等。
天色渐晚，撤离即将开始。
刘备亲自为公孙续和白马义从的将士们斟酒（以水代酒居多，毕竟物资紧缺）。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尽在酒中。
公孙续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对刘备和李默等人抱拳：
“玄德公保重！诸位保重！续，去了！”
他翻身上马，白色披风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数十骑白马义从紧随其后。
如同一片沉默的白色云朵，迅速而决绝地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奔赴那条几乎注定的不归路。
李默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里沉甸甸的。
然而，还没等这份悲壮的情绪消化完毕。
营地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
一名刘备的亲兵急匆匆跑进大帐，脸色发白：
“主公！不好了！”
“袁绍派使者来了，带着一队兵甲，直冲营门，说要主公立刻、马上前往中军大帐议事！”
“口气硬得很！”
帐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张飞猛地握紧了丈八蛇矛：
“他娘的！袁绍那厮现在想起大哥了？准没好事！”
关羽丹凤眼微眯，寒光四溢：“来者不善。”
刘备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低声道：
“计划照旧，但要更小心。我去会会他。”
李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卧槽？！袁绍这时候召见？
“难道是东窗事发？军械库的事漏了？还是他败仗打输了心情不好想找茬？”
“这节骨眼上……甲方爸爸（袁绍）临时召唤，准没好事啊！”
“这槽……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