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手指抠进石缝，指尖传来碎裂的触感。石头在往下掉，整块祭坛平台开始倾斜。他另一只手还握着剑柄，但手臂已经看不真切，像是被雾气裹住，连骨头都快看不见了。
黑气从裂缝里涌出来，贴着地面爬行。它们不是散开的，而是聚成一团团脸的形状，眼睛和嘴都是空的，张开时发出尖声。那声音不进耳朵，直接撞在脑子里，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那道符号还在发烫。刚才光球碎的时候，它亮了一下，现在却只是闷烧，像一块烙铁贴在皮肉上。他知道这东西是母亲留下的，可现在顾不上想这些。
祭坛中央轰的一声炸开，一块巨大的石板断开，翻滚着坠入黑暗。没有回音，什么都没有。黑气立刻填满了那个缺口，然后慢慢隆起，形成一个人影。
那人影站直了。
陈昭看清了他的脸。
鬼族长老。
胸口插着他的剑。
剑身没入一半，可那人一点血都没流。他低头看了看，伸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拔。剑刃滑出时没有阻力，像是从泥里抽出来一样。他甩了甩剑上的黑气，抬手扔向陈昭。
剑插在陈昭脚边的地上，摇晃了几下才停下。
“你杀不死我。”长老开口，声音像是从很多个地方同时传来，“你们阳间的人，总以为死就是结束。可对我们来说，死只是开始。”
陈昭没动。
他知道这人已经不是活的。身体是假的，动作是假的，连说话的方式都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的。黑气缠在他身上，像一层皮，把他撑起来，让他走，让他说话。
“你重建地府？”长老笑了，“你每建一座殿阁，门就开得更大一点。你以为你在超度亡魂？你在喂它。每一个你送走的鬼，都在给它力量。”
陈昭咬住后槽牙。
他想站起来，可两条腿都不听使唤。右腿早就没了实感，现在左手也开始透明，连铜钱串都快抓不住。他只能靠着剑杆撑住身体，一点点往上挪。
“母亲的魂魄呢？”他问。
长老看着他，嘴角咧开。
“吃掉了。”他说，“连渣都没剩。”
陈昭猛地抬头。
长老往前走了一步，地面随着他的脚步塌陷，可他不会掉下去。黑气托着他，像水托着浮尸。
“你信吗？”长老说，“你明明知道她是为你死的，可你还是来了这里。你明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你还是要把地府建起来。你不是为了救谁，你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
陈昭没说话。
他知道对方在激他，在扰乱他的心神。可有些话扎进来，不是靠意志就能挡开的。
“你看看你的手。”长老抬起自己的手，皮肤灰白，指甲泛青，“你现在也快变成这样了。神魂剥离超过八成，再往前一步，你就不再是人，也不是鬼，你是通道的一部分。”
陈昭低头。
双手几乎完全透明，能看到下面的石缝。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有反应，但很迟钝，像是隔着一层水在操作。
他忽然想起什么，用力闭眼。
识海里那枚官印还在，只是暗的。系统界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提示。可就在他集中精神的瞬间，一行字闪了一下：
【神魂剥离达到80%，建议立即返回阳间】
字很快就消失了。
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系统没坏，只是功能停了。阴德值归零后，所有权能冻结，只有脱离危险区域才可能重启。可现在他被困在这里，脚下是深渊，面前是复活的死人，四周全是黑气。
他不能再打。
必须走。
他伸手去抓铜钱串，另一只手摸向朱砂袋。袋子还在腰侧，他扯下来，用牙齿咬开绳子，把里面的粉末扬出去。
朱砂洒在空中，碰到黑气时发出嘶响，像水滴进热油。几只扑来的鬼面被烧穿，扭曲着散开。可更多的立刻补上，黑气翻滚，很快就把那点红压了下去。
“没用的。”长老说，“这些东西对付普通怨灵还行。可现在的黑气，是它本源的一部分。”
陈昭没理他。
他把铜钱串套回手腕，抓住剑柄，用力把自己往上拽。膝盖顶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勉强站直。祭坛还在崩，裂缝越来越多，地面像碎玻璃一样裂开。
他必须离开这个位置。
只要能退到边缘，找到稳定的落脚点，也许还能想办法切断连接。楚江王教过他一招，用水法封印裂口，虽然现在冥河之力耗尽，但他可以试试用朱砂画简化的符。
他刚迈出一步，脚下石头突然断裂。
整个人往下沉。
他立刻反手抓住旁边一块石沿，身体悬空，双腿在空中乱蹬。下面就是黑气翻涌的深渊，那些鬼面在底下聚集，张着嘴，等着他掉下去。
他一只手抓着石头，另一只手去够剑。
够不到。
剑插在三尺外的地上，随着震动微微晃动。
他咬牙，用力拉自己上去。可手臂太虚了，抓不住力。石头边缘开始剥落，碎块一块接一块往下掉。
就在这时，掌心那道符号突然一烫。
不是烧，是刺。
像有一根针从里面扎出来。
他闷哼一声，差点松手。
紧接着，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不是完整的记忆，只是一瞬。
一间屋子，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山，山下有水，水边立着一块碑。碑上没字，但有人站在前面，背对着他。
他不认识那个人。
可他知道那是谁。
母亲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符号又烫了一下。
这次更久。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东西不是封印，是钥匙。母亲把最后一点念力藏进去，不是为了保护他，是为了带他找到那个地方。那个碑，那个水，那个被抹去名字的墓。
黑气突然暴动。
所有的鬼面同时转向他，嘴巴张到极限。
长老站在祭坛最高处，低头看他。
“你感觉到了？”他问，“她在叫你。”
陈昭没答。
他用还能动的那只手，狠狠掐进石头缝里，借着一股劲把自己往上拉。肩膀发出咔的一声响，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松手。
他翻上了相对完整的区域。
刚趴稳，地面又是一震。
整片祭坛开始倾斜，往深渊一侧滑去。
长老站在移动的石板上，没有倒下。黑气缠住他的脚，把他固定在那里。
“你走不了。”他说，“你已经打开了门，就必须走完这条路。”
陈昭爬起来，踉跄后退。
他摸到背包侧袋，抽出折叠铜钱剑。拉开后甩手一抖，铜钱碰撞发出清脆响。他把剑横在身前，另一只手抓起剩下的朱砂，准备最后一搏。
系统没有回应。
钟馗不在。
判官沉默。
他一个人。
黑气如潮水般涌来，鬼面叠在一起，形成一道墙。长老抬起手，指向他。
“回来吧。”他说，“你本来就是我们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