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灯笼映得发红时，玄清终于在巷口追上了沈砚。三哥的白褂子沾着泥点，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符纸，符纸上朱砂画的“寻踪符”已淡得快要看不清，只余下边角一点红，像滴凝固的血。
“三哥，你跑什么？”玄清喘着气拽住他的袖口，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沈砚的手竟比山涧的溪水还冷。巷子里挂着的走马灯转得正欢，灯影里的才子佳人晃过沈砚的脸，能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像是熬了好几夜。
沈砚没回头，目光黏在巷尾那盏最大的荷花灯上。灯芯明明灭灭，灯影里竟缠着缕极淡的黑气，若不是玄清刚跟着二哥陆辞学过辨气术，怕是真要当那是灯油燃出的烟。
“不是我要跑。”沈砚的声音发哑，把寻踪符往玄清手里塞，“这符追着的不是人，是‘魂’。方才在灯市口，它突然烧起来，只剩这角……你看。”
玄清低头，借着灯笼光仔细看符纸边角。那点红根本不是朱砂，竟是些极细的血珠，凑得近了，还能闻到股淡淡的药香——是大哥苏珩常用的龙涎香，当年苏珩给他们兄弟每人做了块平安牌，里面就掺了这东西。
“是大哥的气息？”玄清心里一紧，刚要追问，巷尾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荷花灯掉在地上，灯纸烧得噼啪响，那缕黑气却没散，顺着青石板缝往暗处钻。
沈砚猛地追上去，白褂子扫过路边的灯架，惊得一串灯笼晃个不停。玄清攥紧符纸跟上，刚拐进巷子深处，就见沈砚站在一座破庙前，手里的桃木剑指着庙门，剑身上的符文泛着淡光。
庙门是两扇朽坏的木门，门板上画着的门神早被风雨蚀得模糊，却在门楣上贴着张黄符——那符纸的样式，是沈砚独有的“镇魂符”，只是符尾的朱砂印歪了，像是画符的人手在抖。
“这符是我三天前贴的。”沈砚的声音发颤，“当时追着股邪气来的，可现在……”他抬手推开门，庙里的景象让玄清倒吸口凉气。
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却在中间摆着个干净的瓷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水，水面上飘着片干枯的荷叶——正是巷口荷花灯上的荷叶。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供桌下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枚墨锭碎屑，是苏珩惯用的“松烟墨”。
“有人在这儿设了‘引魂阵’。”沈砚蹲下身，指尖沾了点墨屑，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瞬间沉下来，“用荷花灯引魂，用松烟墨固魂，是想把大哥的残魂困在这儿……”
话音刚落，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玄清转头，就见三个穿红衣的小孩举着灯笼跑过，灯笼上画着的荷花，竟和刚才掉在地上的一模一样。
“别追！”沈砚一把拉住要起身的玄清，“那是‘虚魂灯’，追着跑会被勾走三魂七魄的。”他从布兜里摸出两张黄符，递给玄清一张，“捏在手里，别松手。”
玄清刚把符纸攥紧，就听见供桌后的角落里传来“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地上。他举着灯笼走过去，就见墙根处有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个木盒，盒盖没关严，露出半块玉佩——那玉佩的样式，是二哥陆辞的贴身之物，上面刻着个“辞”字。
“二哥的玉佩怎么会在这儿？”玄清伸手去拿木盒，刚碰到盒沿，暗格里突然飞出缕黑气，直往他面门扑来。沈砚的桃木剑及时挥过来，黑气“滋啦”一声被劈散，却在地上聚成个模糊的人影，声音嘶哑得像磨破的砂纸：“你们……不该来的。”
“你是谁？把大哥和二哥藏哪儿了？”玄清攥紧符纸，指尖的冷汗渗进符纸纹路里。人影晃了晃，像是要散架，却在灯笼光里慢慢显出轮廓——那人身穿青衫，身形竟和陆诀有几分像，只是身上的黑气更重，连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藏？”人影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恶意，“苏珩的残魂被我困在荷花灯里，陆辞……他早就成了我的‘饵’，不然你们以为，这引魂阵怎么能引到这儿来？”
沈砚的桃木剑猛地往前刺，却穿了个空——人影突然散成无数缕黑气，往庙外飘去。“别让它跑了！”沈砚大喊着追出去，玄清紧随其后，刚跑到巷口，就见黑气钻进了一盏刚被点亮的荷花灯里，那盏灯被一个老妇人举着，正往灯宴最热闹的河边走。
“不能硬来，会伤到普通人。”沈砚停下脚步，从布兜里摸出个小小的铜铃，“这是‘引魂铃’，能把黑气从灯里引出来，但是需要人配合……小清，你去河边放灯，把这铃藏在灯里，我在暗处布符阵。”
玄清点头，接过铜铃，转身往河边跑。河边挤满了人，各色灯笼飘在水面上，像铺了层彩色的星子。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买了盏荷花灯，把铜铃藏在灯座里，刚要把灯放进水里，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小清。”
玄清猛地回头，就见苏珩站在不远处，穿着件干净的青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只是脸色白得吓人，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大哥！”玄清冲过去，刚要抱住他，却被沈砚从身后拽住。
“别碰他！是虚魂！”沈砚的声音急促，桃木剑已经挥了出去，剑刃擦过苏珩的肩膀，竟穿了过去——苏珩的身影晃了晃，慢慢变得透明。
“小清，救我……”苏珩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渐渐散成缕黑气，往水面上的荷花灯飘去。玄清红着眼眶，把手里的荷花灯放进水里，灯顺着水流飘向河中央，藏在灯座里的引魂铃开始轻轻作响，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沈砚在暗处掐诀，岸边的几盏灯笼突然灭了，黄符从灯笼里飘出来，在空中连成个圈，把河中央的荷花灯围在里面。“起！”沈砚大喝一声，符阵突然发光，水面上的荷花灯开始打转，藏在灯里的黑气被逼了出来，在空中聚成个人影。
“你们以为能困住我？”人影怒吼着，往玄清扑来。玄清早有准备，把手里的寻踪符往空中一抛，符纸瞬间烧成灰烬，灰烬落在人影身上，黑气开始“滋滋”作响。沈砚的桃木剑紧随其后，刺中了人影的胸口——黑气猛地炸开，却在符阵的光里慢慢消散，只余下个小小的木盒，掉在水面上。
玄清赶紧捞起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半块平安牌，上面刻着个“珩”字，正是苏珩的平安牌。“大哥的平安牌……”玄清攥紧平安牌，眼眶发热。
沈砚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寻踪符有了平安牌的气息，就能找到大哥的残魂了。刚才那黑影，应该是陆诀当年被抓时，分离出的恶魂，现在恶魂散了，陆诀那边应该也能醒过来了。”
玄清点点头，抬头看向河面。灯笼还在飘着，夜色里的古镇热闹依旧，只是刚才的凶险，像场梦似的。他攥着平安牌，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找到大哥的残魂，就能救回大哥，到时候，他们四个兄弟，就能真的回家了。
“三哥，我们接下来去哪？”玄清轻声问。
沈砚望着河中央的灯笼，笑了笑：“跟着寻踪符走，总能找到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刚才在破庙里，我在暗格里还发现了这个。”说着，他从布兜里摸出张纸条，上面是苏珩的字迹，写着四个字：“西去寒山”。
玄清接过纸条，握紧了手里的平安牌。西去寒山，不管多远，他都会带着哥哥们回家。水面上的荷花灯飘得越来越远，引魂铃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只是没人注意到，河底深处，有缕极淡的黑气，正慢慢往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