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扛着铁铲，哈着白气，一点点把路面的薄冰敲碎；半大的孩童拿着木耙，跟在后面把碎雪归拢到路边，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格外欢；妇人们挎着暖壶，里面盛着滚烫的姜茶，时不时往身边的邻居手里递；连书院的先生都带着学生来了，孩子们举着自己写的“天下太平”小旗子，跟着人群一起踮脚张望。
下邳城里的工坊今天全放了假，铁匠铺的王师傅、布庄的张老三、粮店的李二柱，都挤在人群里，眼里满是期待——他们盼这一天，盼了整整十年。
下邳城楼上，却没有朝廷迎接“功臣”的鼓乐与旌旗，只有一群人凭栏而立，目光追随着远方的队伍。
陈宫穿着一身素色官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城砖上的纹路——那是多年前战乱时投石机留下的弹痕，此刻摸起来，竟有些温热。
他想起当年跟着吕布在濮阳对抗曹操的日子，那时他总想着“赢过曹操”，证明曹操杀士人的做法不对，也不仁义，可直到今天，看着曹铄率领的大军被百姓簇拥着而来，他才彻底明白，曹铄想要的“赢”，从来不是战场的胜负，而是让百姓真正过上安稳日子。
“宫台兄，十年啊。”田丰走到陈宫身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他手里攥着一本《徐州新政》，纸页都被攥得有些发皱，“从徐州，到今天荡平内战，咱们真的做到了。”
陈宫笑着摇头，目光望向远处的队伍：“只是内战结束了。元直，你说的那些外患，可还等着呢。”
徐庶闻言，抬手望向北方的天际，语气带着几分坚定：“草原的鲜卑还在窥伺边境，西域三十六国还没纳入治理，东北的高句丽、扶余时不时扰边，东边的倭国、南边的占婆、扶南，也得慢慢理顺。接下来，不是‘打’，是‘守’——守住百姓的安稳，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再慢慢把华夏的规矩、华夏的日子，带给更多人。”
士燮站在一旁，轻轻点头，他刚从交趾老家回来，身上还带着南方的温润气息：“外患要解决，内部安定更重要。如今最要紧的，是咱们得坐下来好好议一议，该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律法怎么定，官员怎么选，学堂怎么建……这些才是让天下长久太平的根。”
刘彰站在士燮身边，也跟着附和：“是啊，以前在益州，总想着‘保一方平安’，现在才知道，只有天下一统、制度公平，才能真的平安。我也想跟着大家，为这新国家出点力。”
城楼上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陈珪拍着陈登的肩，叮嘱他“多听听百姓的想法”；袁涣和黄权低声讨论着“律法推广的细节”；唯有丁氏，站在城楼的角落，望着下方渐渐走近的队伍，眼眶悄悄红了。
她攥着手帕，手指微微颤抖——前夫曹操征战一生，虽统一了北方大部，却始终没跳出“私天下”的圈子，最终败给自己的儿子；而自己的儿子曹铄，不仅扫平了内战，还让百姓如此拥护，连进城的积雪都有人主动清理，连普通士兵都能被百姓当成亲人。这份“得民心”的荣耀，比任何“霸业”都让她自豪。
吕玲绮站在丁氏身边，目光落在队伍最前方的曹铄身上，思绪不知不觉飘回了多年前——那时她还是吕布的女儿，听说父亲要把自己许给“曹铄”，只当是个靠父亲曹操的“废物”，拿剑要找这个传说中废物比武。
可如今，这个当年她不愿嫁的男人，不仅为她撑起了一片安稳的天，还为天下千万百姓撑起了一片太平的天。
他没有像其他诸侯那样，赢了天下就摆起“帝王”的排场，反而让士兵下马牵马，连百姓的一个鸡蛋都不肯收；他没有忘记战死的普通士兵，还带头为他们默哀。想到这里，吕玲绮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里满是骄傲。
“娘，你看！爹在那儿！”身边的儿子吕安拽了拽她的衣角，指着下方的曹铄。
吕玲绮笑着蹲下身，把儿子搂进怀里，轻声说：“是啊，你爹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用打内仗了。”
远处的队伍渐渐走近，曹铄牵着马，走在最前面，黑色的锦袍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百姓的欢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响亮——“将军回来了！”“天下太平了！”的喊声，顺着风传到城楼上，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陈宫看着这一幕，转头对身边的徐庶、田丰笑道：“咱们这位主公，从来都不喜欢‘迎接’的排场，却偏偏得了最贵重的‘礼物’——民心。”
徐庶点头，目光里满是认同：“这民心，才是咱们建新国家最坚实的根基啊。”
阳光越发明媚，洒在城楼上，洒在百姓的笑脸上，也洒在曹铄率领的队伍上。下邳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像一张敞开的怀抱，迎接归师，也迎接一个崭新的、属于天下人的“公天下”时代。
州牧府的朱红大门前，丁氏正笑着接过曹铄递来的暖炉，吕玲绮抱着小女儿曹念，甄宓和孙尚香跟在一旁，孙尚香抱着儿子曹牧和她说着家常话，几人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落在不远处的曹操耳中。他僵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和睦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酸、涩、悔、愧，搅得他胸口发闷。
他想起建安二年，宛城之战时的荒唐——若不是自己一时失控，霸占张绣的婶母，长子曹昂不会为了护他，把马让给他，自己却死于乱军之中；发妻丁氏得知消息后，哭着骂他“你害死了我儿，我再也不想见你”，随后便回了娘家，任凭他怎么挽回都不肯回头。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却没真正醒悟。
一年后，他为了攻打徐州，一意孤行屠了彭城，那是他第三次屠徐州，血流成河。那时曹铄才十几岁，跪在他面前哭着求“放过百姓”，他却斥其“妇人之仁”，硬是逼得曹铄在下邳城下自残断亲，转身投了徐州。如今想来，那个最像他、也最有格局的儿子，是被他亲手推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