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涂山的主干道上，东方月初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觉得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叹了口气，然后就把自己手里的食盒换了只手握着。
算算日子，从他们被虎鹤双仙和玉面风君追杀，逃到涂山那天开始，好像已经有半年多了吧？即使是从他们独立搬出来住，也已经好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里，蕃离哥还真是有很大的变化啊……
自从那次救了人回来后，蕃离哥便成天忙来忙去的。有时候在涂山城内外跑来跑去，问人问妖各种各样问题，帮他们各种各样的小忙，调查什么亩产土地制度之类的；有时候又向在容容姐南书房任职办事的熊家大哥，讨要了一些涂山上下的档案，同时还时常和开钱庄的那个叫李天玄的人聊着什么；还有…………就是他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泡在藏书阁里，和那个桓城玉在一起。
蕃离哥的时间，都被充的满满当当，变化也很大。比起那时候刚刚来到涂山的蕃离哥不知道变了多少。而且，他还是很关心自己就是了。
只是偶尔……需要自己帮他送点饭来吃。
尤其是他前几个星期，开始接触藏书阁那里那位洛编纂的一些着作后，就成日的留在藏书阁里看书，废寝忘食的。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东方月初就继续向前走，头上的呆毛一晃一晃的。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妖仙姐姐呢。
少年刚刚思考完一个念头，新的想法就随即生出。
今天中午给妖仙姐姐送些什么吃的好呢？嗯…………妖仙姐姐会喜欢可爱的甜食吗？蕃离哥之前有段时间在街上摆小摊，说是调研的时候，也做过一些很可爱的糕点，做起来也不费时间。
“那么就！给蕃离哥送了饭就回去做吧！妖仙姐姐到时候肯定会在城墙上巡视的！”
东方月初一拍大腿，端着食盒就跑起来。他的目的地正是藏书阁。
而此时的藏书阁内。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道盟和四大妖皇所在的境内，货币体系都是不一样的？这么一个天下，主要的货币，有五套？！”
令狐蕃离坐在藏书阁二楼的地上，一边说一边丢开手中的书本，有些抓狂。
五套货币体系！五套！！
他说着一掰手指，“道盟的一气通宝，涂山的情缘金，南国的巫币，以及北山的北山钱，西西域的西西子…………五套几乎完全独立的货币体系？！”
“是的。”
在他对面，桓城玉淡定的拿过茶水品了一口，然后伸手捡过令狐蕃离丢来的书本。
“几乎完全独立。这个词用的不错。但是实际上不止五套。兄台别忘了，实际上在各个小的妖族部落，以及部分世家实力强盛的市镇，最原始的金银矿石，以及一些区域局限性大的地方的自产货币，也在充当着货币流通的作用。…………这其中，还不算少部分人伪造的假币呢。”
桓城玉说着，敲了敲地板。
“啊，是啊。什么金掺入铜铁，或者说刮合格的铜币的铜屑，做成两个劣币是吧…………这是什么…………”
令狐蕃离沉默了一下，刚想吐槽这是什么春秋战国，想了想咽了下去。
“你翻翻后面几页。货币…………权且不说，度量衡不统一，这是人？不说道盟和四大妖皇的区域。就连道盟自己内部都不完全统一。怎么，区域之间不存在贸易交流吗？”
令狐蕃离刚刚松了口气，一想到这个，血压又开始飙升了。他指着桓城玉手里的书就是让他看。
“单说称重粮食的单位好了。涂山这里一斛十斗，一斗十升的标准，放到道盟，涂山一斛可能才只有道盟标准九斗的量，放到南国，可能还能一斛多一点！…………哎！”
令狐蕃离叹了口气，又坐下来。他算是理解为什么当年大一统第一件事就是统一度量衡了。而对面的桓城玉则是笑了笑。
“说到这个，下次有机会，道盟境内的商人来了，城玉便带着兄台去看一下。”
桓城玉依旧淡定。他依言翻开书页后面关于度量衡的部分，只是扫了几眼，便道：
“不过说回来，交流自然是有的，否则涂山的货物如何能流入道盟？道盟的矿石又如何能运来北山？只是这交流的成本……兄台可以想象。”
“在这样人妖对立，道盟明面上禁止人妖通商的条件下，贸易的方法…………”
“自然就是走私了。”
听到这里，令狐蕃离精神一振。明面上禁止通商的走私……海禁政策？
“…………说到底还是有钱能让黄泉族推磨的道理。道盟里世家的老爷们，其实比谁都知道，妖族的境内有好东西。北山的北山玉，南国的药材，涂山的转世续缘以及绵延益寿的方法，这些东西，他们比谁都想要。但是人妖对立，更是他们维持权力的工具。因此，又想要权利，又想要东西，能怎么办呢？”
“自然还是走私。”
“世家们养了不少经商的走狗。他们做的就是这个。多数就分布在边疆，方便随时进行交流。”
“等一下。…………世家养的经商的走狗？”
令狐蕃离猛的抓住关键词。
“所以说，这些商人，是隶属于世家的？和他们家的下人一样？”
“没错。”桓城玉点了点头，“甚至可以说就是下人。因为早年间，这些商人就是世家在下人中挑了忠心的选出来的。他们世世代代只有这么一件事，做同一样事，就是给主子划拉钱。”
说到这里，桓城玉轻蔑而可怜的笑了笑。
“可叹他们有再多财富都只能穿布衣，吃粗食，财富却只是主家的…………”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清亮的嗓音：
“蕃离哥！开饭啦！今天可是有好吃的！”
东方月初拎着食盒，顶着那标志性的呆毛，兴冲冲地跑了上来，打破了二楼凝重的气氛。他一眼看到坐在地上的令狐蕃离和桓城玉，还有散落一地的书卷，吐了吐舌头：“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论道了？”
桓城玉见到食盒，眼睛微亮，方才谈论沉重话题的冷肃瞬间消散不少，笑着对东方月初点头：“月初小弟来得正好，再论下去，怕是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令狐蕃离也勉强压下心头的沉重，对东方月初挤出个笑容：“没有的事，辛苦你了月初。”他接过食盒，招呼桓城玉，“城玉，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三人围坐在地板临时清理出的一块空地上。东方月初带的饭菜很简单，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令狐蕃离默默吃着，味同嚼蜡，脑海中依旧翻腾着货币、度量衡、底层盘剥的乱象。
他想了想，索性甩了甩头，再也不想去想了，累了。
“月初，你过会干嘛去？”
于是令狐蕃离准备打开话匣子。
“过会回去做点心送给妖仙姐姐。”
东方月初从饭盒里抬起头，嘿嘿笑着说道。
“我猜妖仙姐姐估计会喜欢可爱的东西。所以……蕃离哥，你那些模具我可以用吗？我不会弄坏的。”
“嗯哼，用呗。你我讲究什么。”令狐蕃离说着，咽下最后一口饭，而他对面的桓城玉也在不言中结束了进餐。
“都吃完啦？都吃完拿我把东西拿回去了。”
过了一会，在东方月初也吃完饭后，他看了看，就和令狐蕃离以及桓城玉一起收拾好了餐盒。他提起来，说着就向外走。
“嗯，好。碗就放在那里吧，我过一会回来洗了。”
令狐蕃离和桓城玉也随即起身送送东方月初。令狐蕃离送东方月初到了藏书阁大门离开后，才转回桓城玉那里。
“月初小弟如此体贴，想来总有一天会追到大当家的。”
“嗯，或许吧。我也这么希望。”
听着桓城玉的话，令狐蕃离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
一段时间后，换了一身白色衣裳的东方月初，手里提着一个小食盒，哼哧哼哧的爬上了涂山的城墙。他对着正午后的大太阳抹了一把汗，叉了叉腰，喘一口气：
“哎…………好热好热。”
“不过还好我也给妖仙姐姐准备了解暑的夏日饮料！”
东方月初想着，一提食盒就要继续往里走。而前方正有两个暗月守卫守着，旁边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哎——澜郗哥！”
东方月初对着那边靠着城墙，和那两个暗月守卫闲聊的熊澜郗招招手，走了过去。
“哦哦，是月初老弟你啊。来找大当家？”
熊澜郗看见是东方月初，便抬手让两个暗月守卫不用警戒，转身看向东方月初。
“对的，我给妖仙姐姐送吃的。……可以进去吗？会不会麻烦你？”
“送吃的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别呆太久就好。几位当家，清管事，还有我爹好像都在城墙上呢。诺，大当家就在那儿，现在好像就她一个人吧，你动作麻溜点啊。”
熊澜郗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两个暗月守卫放行。
“好嘞，谢谢澜郗哥！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啊！”
东方月初嘿嘿一笑，就从两个暗月守卫之间穿了过去。向着红红的方向跑过去了。
“这小子。”
熊澜郗看着东方月初跑远了，笑了笑。然后又皱起眉来。
他伸手扶着刀柄，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我琢磨着这个味儿。怎么总感觉心里不安心呢。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队正，怎么了？”
他身后，其中一个暗月守卫问道。
“没事，我只是总感觉今天心里不安，像是…………就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正当熊澜郗皱着眉，感觉有些心神不宁的时候。东方月初却是一步步的冲向了不远处站在城墙旁，眺望着远方的那一袭红衣。
“妖仙姐姐妖仙姐姐！”
距离还有十几步时，东方月初连忙和红红打招呼。而红红也随即转过头来，默默地看着他。
“妖仙姐姐巡城辛苦了！这是我给妖仙姐姐准备的爱心便当，都是我自己做的，干净卫生，还有萌死人不偿命的造型哦！味道很好的！”
跑到红红面前后，他一遍自卖自夸，一边就打开食盒。说着的同时，就有一股香气腾空而起。
“妖仙姐姐尝一下吧？呐。”
打开食盒后，东方月初将它高举过头，满怀期待的看着红红。
“………………”
红红沉默了一下，手握成拳又松开，像是忍住了什么一样，然后又退后一步。
“为何是你来送饭。容容，出来解释一下。”
“来了来了～”
说着之时，容容突然从某个地方闪现了出来，亭亭玉立。
“是这样。他过去是涂山的低等下人，现在表现出色，业务能力良好，已经转正成正式的下人了。是立过契约，合法合规的下人哦？”
“没错！妖仙姐姐，我很能干的！曾经人称我厕所小郎君，洗碗小能手！我很能干的，妖仙姐姐，放心用我吧！”
“没错，姐姐，就让他继续做吧。而且，他哥哥令狐蕃离，也很有用处呢…………”
正当容容继续想要说时，红红却是突然叹了口气，然后眼眸中瞳色逐渐从绿转红。
“容容……你难道忘记了吗？”
伴随着红红的声音慢慢响起，城墙上也顿时骚动起来。暗月守卫们兵器，铁甲在奔跑时发出的摩擦声，烽火台内驻守人员高声示警的呼喊声，以及熊千军粗声粗气，震耳欲聋的指挥声，都在下一刻，被一声轰然的爆炸全部吞没。
然而即使是这样，红红的声音却依旧在东方月初脑袋里回想。
“涂山，可是…………”
“很不安全的。”
话音落下，他们随即向着城墙外望去。只见数艘实木大船之间，环卫着一艘巨舰，上树一只高大的“金”字火焰色旗帜，更有无数悬空御剑的道士拱卫。
在那巨舰之中，一只巨大的火球正在凝聚。
“一击未中……真是老了。”
那个驾驭着火球，白发红袍，一手掐诀的老年道士喃喃说道。
“那是谁…………啊……”
东方月初扒拉着城墙，愣住了。
“金面火神，金人凤…………果然，还是对涂山发动战争了吗……”
容容睁开眼，凝重着说道。像是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