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月下共舞
阿拉里克历史课上那番石破天惊的对话，如同在达蒙·塞尔瓦托平静（或者说暴躁）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海啸。
一连几天，他都无法将瑟琳娜那双深邃眼眸和那句“亲历者的观察”从脑海中驱逐。
他像着了魔一样，通过各种渠道旁敲侧击地打探她的行踪，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一种混合着敬畏、恐惧和强烈好奇的情绪，让他变成了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搜集情报，为了找到她的弱点。
但内心深处，他渴望再次听到她那冰冷而睿智的声音，渴望看到她再次展现出超越常理的力量或智慧。
这种渴望，比他对鲜血的渴望更加灼人。
机会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不期而至。
达蒙通过一个在镇上混迹的小吸血鬼（一个被他魅力控制、专门替他跑腿的年轻女孩）得知，瑟琳娜在日落之后，独自一人往镇子边缘的古老墓地方向去了。
那片墓地年代久远，埋葬着神秘瀑布镇的早期定居者，也流传着不少诡异的传说，是低等超自然生物和寻求刺激的青少年们偶尔聚集的地方。
达蒙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他需要再次接近她，在一个更私密、或许能让她放松警惕的环境下。
他迅速甩掉了那个对他暗送秋波的小吸血鬼，化身成一道融入夜色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朝着墓地的方向潜行而去。
夜晚的墓地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风吹过古老橡树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镇子隐约传来的零星犬吠。
惨白的月光透过交错的枝桠，在长满青苔的墓碑和歪斜的十字架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一种腐朽的甜香。
达蒙像真正的幽灵一样在墓碑间穿梭，吸血鬼的夜视能力让他轻易地捕捉到了那个站在墓地中央最高处的身影。
瑟琳娜。
她背对着他，站在一座带有天使雕像的家族墓穴的拱顶平台上，依旧穿着那身古老的长袍，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银纱。
她微微仰着头，凝视着天际那轮接近满月的月亮，一动不动，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又像是在单纯地汲取着月华的力量。
她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在微微扭曲，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
达蒙隐藏在几十米外一株巨大的紫杉树阴影里，屏住呼吸，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眼前的景象美得令人窒息，却也神秘得令人心悸。
他再次确认，这个女人绝对和月亮有着某种超乎寻常的联系。
就在他犹豫着是该现身说些什么，还是继续暗中观察时，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声响，打破了墓地的宁静。
那是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和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
声音来自墓地的另一侧，靠近那片荒废已久、几乎被野草吞没的老区。
达蒙的吸血鬼本能瞬间被触发，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锁定了声音的来源。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狼人。
不止一个。
至少有三到四个身影，正佝偻着身体，在几座倒塌的墓碑间烦躁地徘徊。
他们的体型比常人魁梧，肌肉贽张，手指已经呈现出兽爪的雏形，嘴角滴着涎水，眼中闪烁着狂躁的黄光。
虽然还没到月圆之夜，无法完全变身，但他们显然已经处于极度兴奋和攻击性极强的“前兆”状态。
而在他们围成的圈子中央，似乎还有一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阴影——
可能是个不幸在夜晚误入此地的流浪汉，或者更糟，是个被他们盯上的新生吸血鬼。
“见鬼……”达蒙低声咒骂了一句。
狼人和吸血鬼是世仇，虽然神秘瀑布镇有不成文的规矩，在非月圆夜尽量避免冲突，但这些处于半狂暴状态的野兽显然不打算遵守任何规矩。
他们散发出的狂躁气息和血腥味，像磁石一样吸引着黑暗生物骨子里的杀戮欲望。
更糟糕的是，这群野兽显然也察觉到了他和瑟琳娜的存在！
尤其是瑟琳娜身上那纯净而强大的月光气息，对于狼人来说，就像黑暗中点燃的火炬，充满了挑衅和诱惑。
果然，领头的那个最高大的狼人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黄眼珠死死地盯住了站在高处平台上的瑟琳娜，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咕噜声。
他放弃了那个可怜的“猎物”，低吼一声，带着另外几个同伴，如同离弦之箭，四肢着地，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瑟琳娜的方向猛冲过来！
地面上的落叶和尘土被他们狂暴的动作带起，形成一股小小的烟尘。
达蒙的心脏猛地一紧。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的身体已经如同弹簧般从阴影中射出，吸血鬼的速度爆发到极致，试图抢在狼人之前冲到瑟琳娜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保护她？
不，他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他只是……不能容忍这些低等的、肮脏的野兽，玷污了他的“猎物”！
对，就是这样！
瑟琳娜是他的，要杀要剐也得由他来，轮不到这些畜生！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线。或者说，狼人的爆发力在短距离内实在太恐怖了。
就在他离平台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领头的那只狼人已经咆哮着跃起，布满利爪的前肢带着腥风，狠狠抓向瑟琳娜看似毫无防备的后心！
“小心！”达蒙的警告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瑟琳娜动了。
她的动作看起来依旧不疾不徐，甚至没有完全转过身。
她只是微微侧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只凌空扑来的狂暴野兽。
然后，她抬起了右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能量爆发的光芒。
但那只扑到半空的狼人，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而极具弹性的墙壁，以比扑来时更快的速度，惨嚎着倒飞回去，
“轰”地一声砸在远处一座大理石墓碑上，将墓碑撞得裂开，他自己也瘫软下去，一时没了声息。
这轻描淡写的一幕，让后面紧跟着冲上来的几只狼人硬生生刹住了脚步，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也让刚刚冲到平台下的达蒙，猛地停住了脚步，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这……这是什么力量？！
瑟琳娜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向剩下的狼人。月光照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那双黑眸中没有任何杀戮的欲望，只有一种……类似于清理尘埃的淡漠。
“离开。”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但那几只狼人显然已经被血腥味和狂怒冲昏了头脑，短暂的犹豫后，更凶猛的野性占据了上风。
他们互相低吼着，再次发起了冲锋，从不同方向扑向平台！
这一次，达蒙没有再犹豫。
他体内的吸血鬼之血沸腾起来，久违的战斗本能被彻底激发。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獠牙毕露，身形如鬼魅般迎上了一只从侧面扑来的狼人。
他的速度更快，动作更刁钻，避开狼人势大力沉的爪击，锋利的指甲如同手术刀般划向对方的咽喉！
与此同时，另一只狼人已经跃上了平台，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瑟琳娜的脖颈。
瑟琳娜甚至没有看它。
她的左手依旧自然地垂在身侧，右手再次抬起，这一次，她的五指微微张开。
平台上空的月光，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瞬间凝聚成数道肉眼可见的、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银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精准地缠绕上那只狼人的四肢和脖颈！
狼人发出惊恐的呜咽，拼命挣扎，但那月光凝成的丝线却坚韧无比，并且越收越紧，将它牢牢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它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面对天敌般的恐惧。
第三只狼人试图从背后偷袭，达蒙在解决掉自己对手的间隙，猛地掷出一块尖锐的石块，精准地打在那狼人的膝关节上。
狼人惨叫一声，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瑟琳娜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了达蒙的方向。
没有语言，但达蒙却仿佛接收到了一种清晰的意念——一个机会！
没有任何迟疑，达蒙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利用狼人停滞的刹那，从侧面突进，手爪如同毒蛇出洞，直插狼人的心脏！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那只狼人瞪大了眼睛，缓缓倒下。
战斗在短短十几秒内就结束了。
一只狼人昏迷，两只毙命，最后一只被月光丝线束缚，发出绝望的哀嚎。
墓地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那只被缚狼人粗重的喘息。
月光依旧皎洁，洒在狼藉的战场和肃立的两人身上。
达蒙微微喘息着，站在平台下，抬头望着上面的瑟琳娜。
他的手上还沾着狼人温热的血液，胸口因激烈的运动而起伏。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在月下仿佛会发光的侧脸，看着她操控月光时那举重若轻的姿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不是吸血鬼的力量，也不是女巫的魔法。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甚至无法理解的力量体系。
优雅，精准，强大得近乎……艺术。
与她之前纯粹用力量碾压他时不同，这次短暂的联手，让他窥见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战斗哲学——
不是野蛮的破坏，而是绝对的掌控，是对环境、对能量、甚至对敌人行动的精妙驾驭。
瑟琳娜没有看那只被束缚的狼人，而是将目光投向达蒙。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在那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下，达蒙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认可”的情绪？
或许只是月光造成的错觉。
她轻轻一挥手，那束缚着狼人的月光丝线悄然消散。
那只狼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跳下平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墓地的黑暗中，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瑟琳娜这才从平台上缓缓走下，步伐轻盈，如同月下的精灵。
她走到达蒙面前，停下脚步。
月光下，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血腥味和激烈战斗后散发的热量。
她看了看他沾血的手，又抬起眼，对上他那双因为震惊、疑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而闪闪发光的蓝眼睛。
“你的反应，”她开口，声音清冷如故，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漠然，“尚可。”
只有短短三个字，却让达蒙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奇异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涌遍全身。
这微不足道的评价，竟然比任何赞美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她不再多说，转身，朝着墓地外走去，将满地的狼藉和死亡的气息抛在身后。
达蒙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上。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狼人鲜血的手，又抬头望向瑟琳娜逐渐远去的、沐浴在月光下的背影。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那短暂却震撼人心的联手画面。
惊艳。
是的，除了这个词，他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
他曾经以为自己见识过各种强大的力量，但瑟琳娜所展现的，是一种超越力量本身的……美。
一种冰冷、致命，却让人心驰神往的美。
他之前的所有计划——
报复、试探、寻找弱点——
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苍白而可笑。
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冲动，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想要……更多。
更多了解她，更多见识她那神秘的力量，更多……
站在她的身边，体验那种与绝对力量共舞的战栗。
达蒙·塞尔瓦特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蓝眼睛里燃烧起一种全新的、危险的光芒。
他迈开脚步，不再犹豫，朝着瑟琳娜消失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的步伐里，少了几分不甘和愤怒，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