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镇的路比陈老爷子说的更难走。
车子驶离国道后，便一头扎进蜿蜒的山路，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的颠簸声。林砚握着方向盘，目光紧盯着前方被晨雾笼罩的山路，副驾上的苏念正低头看着那张从纺车底座取出的纸片，指尖反复摩挲着“画在‘梅’下”四个字。
“‘梅’会是什么？”苏念抬头，看向窗外掠过的成片竹林，雾气在竹叶间缠绕，像是藏着数不清的秘密，“是真的梅花树，还是什么东西的代号？”
林砚放缓车速，转过一道弯后，前方忽然开阔起来——青灰色的瓦片错落排布，袅袅炊烟从屋顶升起，青岩镇终于在晨雾中露出全貌。“先找到王管家再说，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路边立着一块褪色的路牌，上面用红漆写着“王家村”三个字，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箭头。
按照村民的指引，两人很快找到了王管家的家。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土坯房，院墙爬满了枯萎的牵牛花藤，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串风干的玉米，透着几分岁月的寂寥。林砚轻轻叩门，许久后，门内才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满脸皱纹深陷，眼睛却依旧清亮。他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打量着林砚和苏念，声音沙哑：“你们是？”
“王爷爷您好，我们是来打听二十年前张家大院的事。”林砚拿出自己的警员证，语气放得轻柔，“我们知道您是张家的老管家，想向您了解些情况。”
王管家的眼神骤然一暗，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吧，外面冷。”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老旧的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袋粮食。王管家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苏念见状，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糕点，放在桌上：“王爷爷，我们没带什么东西，这点糕点您尝尝。”
王管家没动糕点，只是看着桌面的木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都过去二十年了，怎么突然有人来问这个？”
“我们在查2003年的文物失窃案，张家丢失的三幅字画，和当年的案子有关。”林砚拿出案卷，翻到记录张家字画的那一页，“而且我们发现，当年救火的赵建国警官，留下了一些线索，指向您这里。”
“赵警官……”王管家的眼眶忽然红了，他伸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带着哽咽，“他是个好人啊，当年要是没有他，那架纺车也留不下来。”
提起当年的事，王管家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说张启山是个极爱字画的人，尤其宝贝那三幅清代字画，平日里都锁在书房的暗格里，除了他和张启山，没人知道暗格的位置。火灾发生前一晚，那个自称“警局的人”的男子，其实不止来过一次，前几天还曾试图翻墙进院，被他发现后才仓皇逃走。
“那人个子很高，说话带着外地口音，总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看不清脸。”王管家回忆着，眉头皱起，“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想告诉先生，可先生那段时间总说自己有急事，天天早出晚归，没来得及说，就发生了火灾。”
“张启山先生当年有什么急事？”林砚追问，这是之前的资料里从未提到过的细节。
王管家摇了摇头：“不清楚，他只说要去见一个‘老朋友’，还说要是他出了事，就让我把书房书架第三层的那本《梅谱》收好，等一个姓赵的警官来取。”
“《梅谱》？”苏念猛地抬头，和林砚对视一眼——这正好对应了纸片上的“梅”字。
“那本《梅谱》现在在哪？”林砚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在火灾里烧了。”王管家的语气带着惋惜，“我赶回来的时候，书房已经塌了，那本《梅谱》就放在书架上，烧得只剩个封面。”
线索似乎又断了，林砚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看着王管家，忽然想起什么：“您还记得当年张启山先生的那个‘老朋友’，有什么线索吗？比如姓氏，或者常去的地方？”
王管家低头思索了许久，忽然拍了下手：“对了！先生当年总去邻市的‘听雪轩’，说要和那位朋友在那儿见面。我去过一次，那是个卖字画的铺子，老板姓沈，看着文质彬彬的，就是眼神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听雪轩，沈老板……”林砚将这两个名字记在本子上，指尖顿了顿，又问，“那您知道‘画在梅下’是什么意思吗？赵警官留下的线索里提到了这个。”
王管家愣了愣，随即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向里屋。片刻后，他拿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走出来，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梅花形状的玉佩，玉佩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透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先生的贴身玉佩，当年他总戴在身上。”王管家将玉佩递给林砚，“先生书房窗外，种着一棵老梅树，每年冬天都开得特别好。他总说，梅花是最有骨气的花，就算在寒冬里，也能开出满树的花。”
林砚握着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她忽然想起案卷里记载的，当年追回的文物中，有一个梅花形状的镇纸，来源不明，当时只当是普通的陪葬品，现在想来，或许和张家也有关联。
“谢谢您，王爷爷，这些线索对我们很重要。”林砚将玉佩小心收好，起身准备告辞，“如果您想起其他事情，随时联系我们。”
王管家送她们到门口，看着两人的车子驶远，才缓缓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张启山和一个男子的合影，男子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看不清脸，背景正是“听雪轩”的牌匾。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先生，终于有人来查这件事了，您可以安心了。”
车子驶离王家村，苏念看着窗外渐渐消散的雾气，轻声说：“接下来去‘听雪轩’吗？不知道那家铺子还在不在。”
林砚握着方向盘，目光坚定：“去，不管在不在，都要去看看。既然赵叔留下了线索，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车子沿着山路往回开，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那张纸片上，“待雪落时，真相自现”几个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林砚抬头看向天空，云层渐渐散去，露出湛蓝的底色，仿佛在预示着，那场迟到了二十年的真相，即将在风雪来临前，缓缓揭开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