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在暗室玉简中所读凌无绝的自述何其相似！
他不动声色，抬眼看向眼前儒雅的中年人，心中疑窦丛生：他口中的“故人”
……真的是别人？
还是他自己？
他是在试探？
还是在寻求共鸣？
中年男子并未察觉苍烬的细微变化，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叛宗、追杀、挚友刀剑相向……他皆认了。”
“他愿永镇幽冥，只求换她一线生机！”
“可惜……天不遂人愿，秘术……失败了。”
“他道基尽毁，爱人魂散，背负着叛徒的骂名，消失于天地间。”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小友，你说……他错了吗？”
“天衍宗坚守规矩，错了吗？”
“还是这天地……本就不容情深？”
天道无情，人可有义？
“喵呜！”一旁的小墨团也赞同的叫了起来。
苍烬沉默片刻，他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那几乎要溢出的、跨越了五百年的悲恸。
他放下酒壶，目光平静地看向凌文，缓缓开口，讲述的却是另一个故事：
“前辈的故人，令人唏嘘。”
“晚辈也有一位至交，名为姜枫。”苍烬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力量。
“他修习了一门被斥为‘邪功’的秘法。”
“此法确实霸道，但他从未以此滥杀无辜。他所杀之人，皆是该杀之人。”
“那些道貌岸然的强者，为突破六合境而暗中‘开祭灵’、以万千生灵血魂为祭品，滥杀无辜，是非不变。”
“这就是所谓‘正道’魁首！”
苍烬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姜兄行此险路，只为阻止更大的杀戮，还那些无辜亡魂一个公道。”
“然，他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被各大高手围攻命悬一线之际。”
“最终被悬魄山以‘修炼邪功，危害苍生’之名，动用天哭碑……重伤镇压！”他顿了一下，看向凌文。
“前辈，您说，是姜枫错了？”
“还是那些以正道之名行邪魔之实的伪君子错了？”
“这天道……是否只论功法正邪，不问行事善恶？”
“是否……也无情？”
“喵~”小墨团似乎感受到了苍烬心中的愤怒，上前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指。
闻言，凌文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精光！
苍烬的故事，如同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投下巨石！
一个是为情叛宗，背负骂名；
一个是为义修“邪”，反遭镇压！
何其相似！
都在这“天道无情”、“规矩至上”的框架下撞得头破血流！
“天道无情……”中年男子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锋芒。
随即又化为深深的疲惫与更深的共鸣，“是啊，天道运转，大道无情，何曾有过半分情义？”
“规矩法度，有时亦是束缚善念、庇护恶行的枷锁！”他看向苍烬，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下，蕴藏的是同样的不屈与抗争！
苍烬赞赏点头：“前辈，不管是天道规则，还是世间冷暖，小子认为天道无情，人有义。”
“其实比这严苛的规则更加叵测的一直都是人心……”他沉声说着。
顿时想到了执剑者，他为什么要毁灭自己的世界？
“好！好一个天道无情人有义！”
“好一个更加叵测的是人心！”
中年男子突然抚掌大笑，笑声中带着释然与一丝狂放，“小友，你这朋友姜枫，是条汉子！”
“你这酒……更对老夫的胃口了！当饮一大白！” 他主动拿起酒壶，为两人满上。
他举杯，苍烬跟上。
小墨团也“喵！”的跟着一起喝。
“苍烬小友，你为何一直不问老夫的名讳？”这让中年男子有些好奇。
闻言，苍烬其实已经有很大胆的猜测，但还是抛开一切杂念。
“酒是穿肠药，也是忘忧水，能和前辈对饮探讨酒之一道和交心，小子我苍烬还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呢？”
“前辈若想告知我，自然便会告知，若不想，那就是我不值得您告知。”苍烬将自己对他的尊敬和分寸说了出来。
中年男子眼前一亮，对苍烬的好感多了几分。
“你可以称呼老夫凌文。”凌文平静说。
“凌文……”苍烬了然，点了点头：“前辈，我记下了。”
“喵！”小墨团也记下了，凌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笑了笑。
这一夜，酒香伴着对天道、对情义、对人心、对不公的探讨，将两颗孤独却同样不屈的灵魂拉得更近。
凌文不再仅仅是欣赏苍烬的酿酒术，更欣赏他这份虽无魂却深明大义的“心”。
苍烬虽对凌文的身份仍有疑虑，却也深深敬佩其坦荡与历经沧桑后的豁达。
两人抛开身份疑云，在理念的共鸣中，成为了真正的忘年之交。
黄昏的薄暮笼罩着悬魄山脚的小镇。
三道身着昆仑天宫云纹白袍的身影，踏着青石板路，不疾不徐地走向九里香酒坊。
为首者正是玄镜生，手持玉骨折扇，面带温润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身后跟着两位气息沉凝、目光锐利的护法——玄风、玄霆。
行至酒坊窗外，玄镜生脚步微顿，折扇轻摇，目光如探针般穿透窗棂，精准地锁定了正在酒坊旁忙碌的苍烬。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如同猎人终于发现了心仪的猎物。
“踏破铁鞋无觅处……”玄镜生低语，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整了整衣冠，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姿态，推门而入。
酒坊内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蒸腾的雾气。
玄镜生仿若闲庭信步，目光扫过略显破旧的陈设。
最后落回正在酒甑旁专注忙碌的苍烬身上，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苍烬小友，别来无恙？”
这温润含笑、如同老友重逢般的声音，如同冰锥般猝然刺入苍烬的耳中！
“！！” 苍烬浑身猛地一僵，手中的酒勺“哐当”一声磕在酒缸边缘！
他霍然抬头，循声望去——
当看清那张挂着和煦笑容、却让他寒毛直竖的脸孔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后背的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内衫！
玄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