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对不住了郡丞大人，最近和崔世子学着品茶，但奈何我天资愚钝，品茶功夫还是不到位，等我回煤山了跟崔世子再好好学学，争取不在大人面前丢人现眼。”
胡狼儿脸上带着一抹看似憨厚的歉意，可那眼底的一丝促狭却很是明显。
刚刚准备暴走的赵之浩听到了崔世子三个字，像是一个被戳破的皮球，瞬间蔫了下来，说话语气中都带着慌乱和不自信：“崔世子竟然留在了煤山？你们和崔家发生了什么？”
“对啊，郡丞大人随便派个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胡狼儿对三赵的能力也小看了几分，煤山这么近，竟然还没有打进情报桩子。
比起崔家，赵家确实在情报能力上差了几分。
“可那是为何？”
赵之浩急着发问，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整顿常山城的官场，一门心思地要将崔家势力彻底清除出常山，所以和族兄赵之文一样，对煤山发生了什么事情关注甚少。
在他们看来，只要控制住了常山城，那么，煤山县迟早就是赵家的掌中物，碗里食。
“那崔世子与我一见如故，我们经过了深入的交流，达成了广泛的共识，最终得出统一结论：那就是黄仁青欺上瞒下，为报私仇擅自调动驻军，并暗中勾结煤山盗匪，试图截杀皇城司和民间义士胡狼儿等人，幸得天子明察秋毫，还了我们的清白。”
胡狼儿像模像样地朝着长庆方向拱了拱手，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也是强忍着不发出笑声。
他能想象崔家在朝廷上抽自己脸时的表情，不过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
“朝廷的邸报快要发下来了，到时候三位大人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胡狼儿看着猪肝色脸的三赵，心里很是爽快，果然打人要打脸，打脸爽翻天。
也不怪这三位赵家人，主要是煤山的事态如同这初春的天气，说变就变，之前还和崔家对立的胡狼儿，现在竟然让崔家放过了自己，这其中诸如盗墓或者崔世子与圣姑之间的情感纠葛，胡狼儿当然不会告诉赵家的。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煤炭的事情了吧？”胡狼儿开始了憨笑，变成了那个老实可靠的野狼寨小英雄，“顺便谈谈李家村通道的事情。”
“狼大人，谈的怎么样了？”
风尘仆仆的胡狼儿刚回到煤山，还来不及歇一口气，就被焦急等待的李浩然找上门来。
“他们答应了，同意暗中购买咱们的煤炭，而且还同意放商人们走李家村通道。”
胡狼儿灌了一大碗水后长舒了一口气，十二岁的身体这么来回奔波确实有点遭不住了：“李大哥，那令狐家和皇城司的人还在吗？”
“在的，说是临走之前想和你再见一面，还有那崔世子，一直在煤山城里寻找着圣姑，像个丢了魂的疯子似的，真是我见犹怜。”
李浩然说起崔家世子崔炳浩的时候，脸上满是担忧，若是这崔世子在煤山变得沉沦了，估计崔家会再次举起屠刀，到时自己有理也说不清了。
“唉，没想到这位崔世子还是个情种。”胡狼儿不由地揉了揉自己的心口，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自己和圣姑那一场旖旎的药浴场景，“到时我去安慰安慰他吧。”
在这待了一段时间的谢觉远和令狐慈等人，在得知胡狼儿已经和赵家谈妥后，感觉很是诧异。
“胡狼儿你是如何让赵家同意放弃煤山地盘的，给个实在话，让我回去也好和长公主交代。”
身为朱雀司副司主的谢觉远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刚开始胡狼儿自告奋勇前去和赵家谈判的时候，他是持悲观态度的，认为赵家不可能放弃煤山这么好的煤炭产地的，毕竟，赵家缺煤是李朝所有人的共识。
“嗯，没什么，就是等价交换而已，李家村通道将选择有利地形建立关隘，所得商税和常山官府五五分成，赵家可以用分到的商税自煤山官窑中采购煤炭所需。”
胡狼儿扯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深得厚黑学真传，赵家愿意出资采购官媒，那么既符合长公主提出的不许将煤山民窑所产煤炭出售给赵家的要求，又能让赵家不用付出什么就能白得煤炭，大家双赢。
至于假装煤炭被劫私售给赵家一事，胡狼儿和李浩然当然不会摆在台面上来说。
“如此甚好。”
谢觉远半信半疑，他从生意人的直觉上认为胡狼儿隐瞒了什么，但是能完成长公主交给的任务，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赵家吃了一个暗亏，以后估计会从其他地方找你们的麻烦的。”体型富态的令狐慈笑眯眯地捋着鄂下的胡须：“胡狼儿你抽空前往咱们令狐家去一趟吧，如此杰出的子弟怎么能流落在外呢，这不是伤害咱们令狐家的名声吗。”
“承蒙令狐大人错爱，但我胡狼儿可不是令狐家子弟。”
胡狼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我胡狼儿生于燕山，长于燕山，是一个自由自在惯了的平民子弟罢了。”
令狐慈一愣，他没有想到胡狼儿竟然婉拒了令狐家伸出的橄榄枝。
令狐慈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眼神中满是不悦：“少年有心气是好事，但是，自信莫自傲，方能走的更远，有时间好好想想吧，告辞！”
看着令狐慈气鼓鼓地离开，谢觉远也笑着和胡狼儿等人告辞。
“令狐家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胡狼儿你不攀附也是对的，若是有意向，我可向长公主举荐你。”
谢觉远也是微笑着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胡狼儿：“据我收到的飞鸽传信，白虎司汪司主可是为你的死而复生再次嚎啕大哭呢。”
胡狼儿一愣，脑海中又浮现了汪凝翠那眉眼间的万般风情，还有那身前旺盛的生命力。
这么久了，汪大人最近可好？
此时，屋外微风轻拂，吹动着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犹如在撩拨着屋内少年的心绪。
长公主府邸，庭院深深，繁花似锦。
温暖地地龙促使着府邸的鲜花竟然早开了一个月左右，长公主身着华丽的服饰，气质雍容华贵，在这精致的庭院中，更显端庄。
白虎司司主汪凝翠正在和长公主告辞。
“你刚伤愈，不用亲自过去，皇城司可选之人还有很多。”
长公主眉头微皱，最后一次劝解跪在地上，一身劲装的汪凝翠。
“长公主无需多虑，赵老夫子被困在草原，最有能力营救他们的就是野狼寨了，我与野狼寨的红娘子和胡狼儿都相熟，我去最为合适。”
长公主看着脸色坚定的汪凝翠，酝酿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柔儿，其实有些过往没有必要一直记在心上，那少年我见过一次，虽然年岁小，但确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有时候，我们做女人的该勇敢的时候就要勇敢一次。”
长公主知道化名汪凝翠的这位白虎司司主的悲惨过往，因为年幼时受过的巨大身心创伤，才让这位原名汪倩柔的姑娘性情大变，甚至都传出了与自己有手帕之交的绯闻。
这段时间以来，汪凝翠都清瘦了许多，长公主知道这不仅是因为箭伤的缘故，更是因为她为那个叫做胡狼儿的少年心力憔悴，这么多年以来，这是长公主第二次看到白虎司司主伤心垂泪。
汪凝翠第一次流泪，是在她亲手杀了她那个禽兽不如的继父后，扑在长公主怀里失声恸哭。
尤其是前几天收到谢觉远的传信后，得知胡狼儿还活着的汪凝翠的眼神都变得万般柔情，欣喜万分，这种眼神，长公主很懂，因为自己在看当今天子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
长公主收起心中心绪，看着脸色绯红的汪凝翠，知道自己说中她的心思了，于是微笑着摸着她的发髻：“皇城司事务缠身，竟耽搁了你的大好年华，去吧，找胡狼儿去吧，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作为女人我们曾经爱过，轰轰烈烈过，这就足够了。”
汪凝翠磕头告辞。
“还有一件事，你替我告诉胡狼儿，之前勾结野狼寨二当家绑架红娘子的那个神秘人物，我已经查清楚了，是誉王下令，由冀州区令长莫公公亲自操办的，只是现在莫公公已经不知所踪。”
长公主又补充了一句，秀眉紧皱，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一母同胞的誉王为何会对野狼寨感兴趣，但此事当今天子下令又不可往下追究。
“杀！”
步佳欢一声令下，高举战旗的胡斐和王小路开始带着众人开始了又一次的对阵演练，只见箭雨如梭，刀光如虹，两支队伍迅速地碰撞，然后又互散开来。
“好！”
看台上的胡狼儿和李浩然忍不住拍手叫好，这步佳欢果然是练兵的一把好手，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内，竟然将散兵游勇样的刀手遗孤和工坊劳力训练成了一支强军，看这厮杀的气势不比崔家铁骑差了。
“为何不让他们穿上甲胄训练？”
拜崔家铁骑所致，煤山衙役不缺甲胄。
穿上甲胄训练，能让这帮煤山衙役们能更接近实战的环境下训练，胡狼儿明白这个道理，李浩然肯定也清楚。
“他在这，怕他受刺激。”
李浩然朝着躲在角落里观察的崔炳浩努努嘴，这个平时英俊帅朗的世子此刻蓬头垢面，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练武场上来回扫视，一脸的执着和偏狂。
胡狼儿明白了，穿着崔家军的甲胄训练，说不定会让这位痴情浪子彻底疯狂，这个险确实不能冒。
但胡狼儿更疑惑了。
“他在看什么？圣姑又不在练武场上。”
“崔世子说过，练武场上人容易受伤，只要有人落马受伤，说不定他那医者仁心的陆姑姑就会出现。”李浩然一脸无奈，他曾劝过多次，但这位崔世子是一个执着的人，他认定圣姑就藏身在煤山，只是不愿意见他而已。
“单相思害死人啊。”
胡狼儿长叹一声，朝着角落里的崔炳浩走去。
“崔世子，有缘自会相见，何必苦苦执着呢。”
崔炳浩对胡狼儿的劝诫置若罔闻，专心致志地盯着演练场：“怎么还没有人坠马？”
“圣姑医术高超，在我受箭伤的时候对我悉心照顾，她的不辞而别让我们都感觉到很是突然......”
“等等。”崔炳浩打断了胡狼儿的话语，兴奋地盯着胡狼儿，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你说，陆姑姑在你受伤的时候悉心照顾你。”
“嗯。”
胡狼儿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份警惕，崔炳浩的眼光让他感觉到浑身不自在，仿佛被一条冰冷的蛇盯上了。
“狼大人，委屈你一下了。”
崔炳浩目露凶光，衣袖里突然伸出一柄匕首，朝着胡狼儿的胸口捅去。
“崔世子，你疯了吗？”
胡狼儿闪身避开，看着崔炳浩的眼神里满是疑惑，为何这位崔家世子突然生出事端，想置自己于死地。
“只要你受伤了，陆姑姑就会出现的。”
崔炳浩嘴里念叨着，像着了魔一般，持着匕首奋力朝胡狼儿再次袭来，脸上却没有丝毫愧疚之色。
“你真疯了。”
胡狼儿抽出陨铁弯刀，闪身再次避过崔炳浩的匕首，顺手用刀柄往崔炳浩脑壳上一敲。
崔世子明显是准备走文官路线，竟然不知道怎么格挡，只见他白眼翻了翻，身子一软颓然倒地。
“你们这主子没有死，只是被我敲晕了。”
胡狼儿大声喝止了冲上来的崔家护卫，没好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崔炳浩：“我说世子啊，其实你可以找煤山城最高的地方往下一跳，只要圣姑关心你，肯定会出来阻拦的，这是见圣姑最好最快的方法，你何必捅我刀子呢，平民的命也是命啊。”
地上昏迷的崔炳浩眼皮子跳了几下，像是把胡狼儿说的话给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