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柔和的光线洒在常山城头，却未能驱散众人心中的阴霾。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仿佛一点即燃。
杨大疤瘌双眼瞪得如铜铃般，满是血丝，那仇恨的目光似要将黄仁青千刀万剐。
“郡尉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十一年前大人中箭一事？” 杨大疤瘌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在李宅屋内回荡，让大伙的耳朵都感觉到被震得嗡嗡作响。
被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所忘记，比起被仇人蔑视，这更让杨大疤瘌感受到彻底的羞辱，他的双拳紧握，指关节泛白，青筋暴起，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在拳头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好似只有这般才能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怒火。
这些年，他做梦都想找黄家人报仇，无数个日夜，仇恨如蛆附骨，啃噬着他的心，结果仇人却早已把自己忘记了，这怎能不让他悲愤交加？
黄仁青身形微微一晃，脸上病态红晕迅速涌现，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摸向自己小腹处，仿佛那里还隐隐作痛。
十一年前的那一箭，犹如一场噩梦，不仅洞穿了他的身体，更断绝了他人生最大的乐趣，让他从一个身强体壮、意气风发的黄家风流子弟，沦为如今这每天需要丹药才能苟活下去的冀州牧别驾。
往昔的潇洒不羁、风流快活，都如过眼云烟，只剩下这副病恹恹的躯壳，在权力的旋涡中苦苦挣扎。
此时，身后的崔家护卫察觉到气氛不对，如临大敌般哗啦啦涌到众人跟前，他们训练有素，瞬间拔刀出鞘，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对着野狼寨众人，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厮杀的架势。
野狼寨的护卫们同样反应迅速，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对，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气瞬间弥散开来，似要将这清晨的空气都冻结。
“咳咳……” 黄仁青猛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颤抖，像是风中残烛。他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罐子，手指颤抖着往手心里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那药丸在掌心滚动，仿佛承载着他最后的生机。
他闭眼，仰头，一口气将药丸吞下，片刻后，脸上的红晕消散，气息也逐渐平稳。缓过气来的黄郡尉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挥手示意护卫们退下，眼神中满是兴奋与期待。
崔家护卫即退，野狼寨护卫也同时收刀入鞘，屋内紧绷的杀气瞬间减弱不少。
黄仁青定了定神，目光缓缓投向杨大疤瘌，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不知杨百户，你的夫人是否安在？”
“哼，拜你们所赐，在燕山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杨大疤瘌怒睁着大眼，眼中的杀气更浓，仿佛能喷出火来。
这恶贼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第一时间还是询问自己那死去的妻子。
一想到妻子的惨死，他的心就像被千万根针扎着，痛入骨髓。那夜的燕山，寒风呼啸，妻子的惨叫还在耳边回响，他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坠下山崖，从此天人永隔。
“尸骨无存？” 黄仁青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我们的人当时第一时间搜遍了整个山崖底，未发现尸骨，我还以为已经被杨百户救走了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解，脑海中努力回忆着当年的细节。
“那此次受伤的野狼寨少寨主就是令千金了？” 黄郡尉瞥了胡狼儿一眼，莫名微笑起来，只是这笑容在这紧张的氛围下显得有些诡异。
“你想干什么？” 杨大疤瘌瞬间被激怒，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冲上前去，拔刀架在黄郡尉的肩膀上，锋利的刀刃紧贴着黄仁青的脖颈，只要轻轻一动，便能取其性命。
他对着这个还在惦念着自己妻女的淫贼怒吼着，唾沫星子飞溅，胸膛剧烈起伏，那是压抑多年的愤怒在喷发。
黄郡尉再次剧烈咳嗽起来，他抬手示意涌上前的护卫们再次退下，护卫们面露担忧，却又不敢违抗命令，只能恨恨地退下。
黄仁青的脸上再度浮现红晕，他却视而不见，语气很是淡然：“我本来就活不了多长时间的，杨百户莫急，等我说完话再杀我不迟。”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开杨大疤瘌的弯刀，任由锋利的刀锋划破自己的手指尖，一丝鲜血流下，胡狼儿惊讶地发现那流下的鲜红血迹里隐隐泛出一丝银白。
黄郡尉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十一年前，我家四弟恼怒你挡住了我们与草原走私的路子，这才借着骁果军的事由将你拿下入狱，后来你箭伤我小腹，导致我从此不能人道，不能再继承祖宗香火，如今我四弟和五弟都死在你野狼寨手下，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黄郡尉伸手示意杨大疤瘌不要急着反驳，又吞下一粒药丸，将脸上的红晕给压制了下去，这才接着开口：“黄家经商起家，更知道做人留有余地的道理，我们只想着把杨百户官职夺下即可，所以后来杨百户被判斩刑一事，绝不是我那四弟和五弟操作的，而且当年我虽是风流子弟，但我绝不下流，否则早就对令夫人霸王硬上弓了，杨百户哪里还有机会能箭下救人？”
杨大疤瘌脸上青红变幻，内心五味杂陈。他想起往昔种种，又想到黄仁青这番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沉默良久，他默默地收刀入鞘，往后退了几步，示意自己认可了黄郡尉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