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坡一战结束后的第三日，楚营里多了两千余名天狼降兵。
这些降兵被集中关押在营寨西侧的空地上，四周由重兵把守，每日只发放勉强够果腹的粗粮。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战败后的颓丧，看向楚营士兵的眼神里，既有畏惧，也藏着几分不甘。
萧逸站在了望塔上，望着那片被圈起来的营地。阳光洒在降兵们身上，却驱不散他们眉宇间的阴郁。王奎站在他身后，手里把玩着一把短刀，语气带着不屑：“将军，这些草原蛮子野性难驯，留着就是祸患，不如干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萧逸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我们兵力本就不足，若能让他们归降，便是一股助力。再者，斩尽杀绝，只会让剩下的天狼部落拼死抵抗。”
“可他们是狼啊。”王奎不服气，“喂不熟的！昨夜还有人想偷偷挖地道逃跑，被弟兄们逮住了。”
“我知道。”萧逸的目光重新落回降兵营地，“所以，要让他们知道，归顺比抵抗更有活路。”
他转身下了了望塔，径直走向降兵营地。守营的士兵见他过来，连忙放行。刚走进营地，就有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那些眼神复杂难辨，有警惕，有憎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一个身材高大的天狼降兵突然站了起来，他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你就是南朝的将军？”他用生硬的汉话问道，声音沙哑。
萧逸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我是萧逸。你叫什么名字？”
“巴图。”刀疤脸梗着脖子，“我们草原人从不认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想用粗粮收买我们！”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将兵的附和，不少人都站了起来，眼神里燃起一丝凶光。
萧逸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笑：“我没打算收买你们。只是想问一句，你们跟着铁木真打仗，是为了什么？”
巴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为了草原的荣耀！为了抢足够的粮食和女人！”他下意识地喊道。
“那现在呢？”萧逸反问，“你们的粮食被烧了，弟兄们死的死，俘的俘，荣耀在哪里？连活命都成了问题，还谈什么抢粮食和女人？”
巴图的脸涨得通红，却一时语塞。周围的将兵也安静下来，低下头，神色黯然。
萧逸继续道：“铁木真为了自己的野心，让你们跟着他送死。现在他自顾不暇，早就把你们忘了。可你们不一样，你们有家，有亲人在草原等着你们回去，不是吗？”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降兵们的软肋，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是啊，谁不想活着回去见亲人呢？
“我给你们一条路。”萧逸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愿意归顺的，编入辅兵营，待遇和我军士兵一样，有饱饭吃，有衣穿。等战事结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绝不阻拦。若是不愿归顺，也可以，我会放你们离开，但从此不得再与大楚为敌，否则格杀勿论。”
降兵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原本以为，等待自己的要么是被杀，要么是被当成奴隶卖掉。
巴图死死地盯着萧逸：“你说的是真的？放我们走？”
“军中无戏言。”萧逸点头，“但有一条，离开的人，必须放下武器。”
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道：“去取十袋粮食和五匹布来，分发给他们。”
亲兵领命而去，很快就扛来了粮食和布匹。当那些雪白的面粉和厚实的麻布出现在降兵面前时，不少人的喉咙都动了动，眼神里流露出渴望。
萧逸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降兵营地。刚走出营门，就看到李默急匆匆地走来，脸色凝重：“将军，出事了。”
“什么事？”
“我们派去青云驿的信使被截杀了，尸体刚被发现。”李默递过来一个染血的信筒，“斥候还探到，青云驿方向有浓烟升起，恐怕……”
萧逸的心猛地一沉。青云驿是后方补给线的关键节点，若是失守，后果不堪设想。“是铁木真干的？”
“不像。”李默摇头，“斥候说，动手的人穿着我军的服饰，不像是天狼部落的人。”
“自己人？”萧逸皱紧了眉头，“难道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去查！立刻去查营中所有士兵的动向，尤其是那些近期从后方调来的人！”
李默应声而去。萧逸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佩剑。他一直觉得，军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之前夜袭粮营的计划如此顺利，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看来，恐怕军中真的有内鬼，而且这个内鬼的目的，绝不简单。
此时，降兵营地内，巴图看着眼前的粮食和布匹，又看了看周围同伴们动摇的神色，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若是能活着回去，就算是放下武器，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年纪稍长的降兵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巴图，要不……我们归顺吧？这位萧将军，看起来不像说谎的人。”
巴图咬了咬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一个瘦小的降兵偷偷摸摸地走到角落，似乎在往土里埋什么东西。他心中一动，悄悄走了过去，一脚踹在那瘦小将兵的背上。
“你在干什么？”
瘦小降兵惨叫一声，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竟是一个刻着狼头的令牌——那是天狼部落的信物。
“你是铁木真的人！”巴图厉声喝道，眼中燃起怒火。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有一些人在暗中挑唆大家反抗，原来是铁木真安插在降兵里的奸细！
周围的降兵也围了过来，看到那枚令牌，顿时群情激愤。“杀了他！这个叛徒！”“是他一直在说萧将军的坏话，想让我们送死！”
瘦小将兵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求饶。巴图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看向守营的楚营士兵：“我要见萧将军！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消息很快传到萧逸耳中。他立刻再次来到降兵营地，看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瘦小降兵和那枚狼头令牌，眼神变得冰冷。
“说吧，铁木真让你在降兵里做什么？”萧逸问道。
瘦小降兵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哭喊着招供：“是……是大汗让我们混在降兵里，等时机成熟就发动叛乱，里应外合……还有……还有军中的那位大人，说会配合我们……”
“军中的那位大人？”萧逸追问，“是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瘦小降兵颤抖着说，“只知道他穿着银色的盔甲，手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
银色盔甲，玉扳指……萧逸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镇守雁门关的副将，赵坤！
赵坤是朝中太尉的亲信，此次随军出征，一直以监军的身份自居，对萧逸的命令时常阳奉阴违。萧逸之前虽对他有所提防，却没想到他竟敢勾结天狼部落，通敌叛国！
“好，很好。”萧逸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怒。
他看向巴图，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你立了功。现在，你可以选择了，是归顺，还是离开？”
巴图看着萧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眼神坚定的同伴，突然单膝跪地：“巴图愿归顺萧将军！从今往后，唯将军马首是瞻！”
其他降兵见状，也纷纷跪下：“我等愿归顺！”
萧逸看着眼前这些曾经的敌人，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内鬼未除，隐患仍在，而赵坤在雁门关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想要扳倒他，绝非易事。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营寨，却照不进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角落。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萧逸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可能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