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忘川暗流，旧影幢幢
冰桥在脚下咯吱作响，融雪溪流的水汽混着机械虫灼烧后的焦味扑面而来。秦凝霜攥着掌心裂开的玉佩，芯片拼合处传来的灼热让她指尖发麻——林默的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混沌的记忆里漾开层层涟漪。凌霄体内的魂元有问题？那个总是笑得温和、灵力纯净如冰雪的少年，难道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抓紧！”林默突然低喝，机械臂揽住她的腰往侧面急闪。数只金属虫擦着她的发梢飞过，撞在冰桥边缘炸裂成紫色黏液，那些液体落在冰面上，竟腐蚀出细密的蜂窝状孔洞。苏晚的银箭紧随而至，冰蓝色的灵力在箭尖凝成冰晶，精准刺穿虫群中心那只体型稍大的母虫，紫色黏液瞬间凝固成冰珠。
“它们在进化。”苏晚的箭羽上沾着细碎的冰碴，声音发紧，“刚才那只母虫的外壳，比之前硬了三成。”她看向林默的背影，银灰色瞳孔在雷暴光线下泛着冷光，“哥，你确定忘川泉能对付这些东西？”
林默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秦凝霜注意到他的机械臂在微微颤抖，袖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手腕，那红色在冰桥上拖出蜿蜒的线，像极了母亲手帕上绣着的雪莲藤蔓。青禾背着苏清鸢跟在最后，少年时不时抬手按住后颈的芯片，那里的烫痕已经蔓延到耳后，与林默耳后的青色血管如出一辙。
“清鸢的呼吸弱了。”青禾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颈后的芯片在排斥抑制剂，林默，你刚才用的青铜鼎……是不是白泽的‘锁魂鼎’？”
林默的脚步顿了顿。冰桥恰好行至溪流中央，下方墨绿色的水流里隐约可见无数游鱼状的黑影，那些黑影撞击冰层的力道越来越大，竟让坚实的冰面泛起涟漪。秦凝霜透过热能镜看去，瞳孔骤然收缩——水下不是鱼，是密密麻麻的机械虫，它们正顺着水流往冰桥下方聚集，外壳上的“737”编号在幽暗中闪着红光。
“是锁魂鼎。”林默的声音比水流更冷，“主脑用它来禁锢实验体的原生魂元，我三年前从实验室偷出来的。”他突然转身，机械臂指向水下，“但它只能暂时困住幼虫，成年体的机械虫能吞噬鼎内的灵力，我们最多还有三分钟。”
话音未落，冰桥突然剧烈倾斜。苏晚反应最快，银箭在掌心化作光链，将众人连在一起。秦凝霜的冰灵力顺着光链蔓延，试图加固冰层，却在接触到水下虫群的瞬间被弹回——那些虫子的外壳上，竟覆盖着与凌霄相同的冰纹。
“是凌霄的灵力！”她失声惊呼，玉佩的裂痕处渗出冰蓝色的光，“这些虫子被他的力量强化过，普通的冰灵力对它们没用！”
林默突然拽住她往冰桥断裂处跳。失重感袭来的瞬间，秦凝霜看见他风衣后领的“林”字被风掀起，下面竟贴着块褪色的创可贴，创可贴边缘露出的皮肤下，有个极淡的“霜”字纹身，笔画稚嫩，像是用小刀硬生生刻上去的。
“抓紧锁魂鼎！”林默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秦凝霜下意识抱住他怀里的青铜小鼎，鼎身传来的冰凉让她突然想起母亲的梳妆台——六岁那年，她曾在抽屉深处见过个一模一样的小鼎，母亲说那是“能锁住时光的宝贝”。
噗通一声落水的闷响被虫群的嘶鸣淹没。秦凝霜呛了口带着铁锈味的河水，却惊奇地发现机械虫并没有扑上来。她透过浑浊的水流看去，林默的银色心脏正在发光，那些光芒顺着水流形成无形的屏障，虫群撞在屏障上就像撞上了烧红的烙铁，纷纷蜷缩成球沉入水底。
“他在用自己的魂元当诱饵。”青禾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秦凝霜抬头，看见少年的雪狼虚影在水面展开，冰蓝色的灵力结成网，将苏晚和昏迷的苏清鸢护在中央，“原生魂元对机械虫来说是剧毒，也是最诱人的食物。林默这是在……”
“自杀式吸引。”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银箭不断射向靠近林默的虫群，“他的心脏在衰竭，刚才那下已经耗掉了三成灵力！”
秦凝霜突然想起林默自毁程序的倒计时——十二小时，现在恐怕已经不足十小时了。她挣扎着往林默身边游去，玉佩的碎片突然刺入掌心，鲜血滴落在锁魂鼎上，鼎身竟浮现出与母亲手帕上相同的雪莲图案，那些花瓣顺着水流展开，形成道淡金色的光罩，将所有机械虫隔绝在外。
“是母体血脉！”林默的眼睛亮了起来，银灰色瞳孔里闪过罕见的激动，“你母亲的血能激活鼎的净化功能！秦凝霜，集中精神，用灵力催动鼎上的符文——”
秦凝霜依言将灵力注入鼎身。那些雪莲符文突然活了过来，顺着水流往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机械虫纷纷化作银白色的粉末，融入水中不见踪影。墨绿色的河水渐渐变得清澈，露出底下布满青苔的鹅卵石，其中一块石头上刻着的“忘”字，被水流冲刷得格外清晰。
“到忘川泉了。”林默松了口气，机械臂却在这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金属外壳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缠绕的红色血管，“穿过前面的溶洞，就是废弃区的入口。”
青禾率先将苏清鸢抱上河岸。少女后颈的芯片已经不再冒烟，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秦凝霜注意到她紧攥的拳头里，露出半片透明的晶片，上面沾着的血迹与林默的鲜血颜色相同——刚才在冰桥上，这个昏迷的女孩竟然悄悄攥住了林默的衣角。
“她在保护你。”秦凝霜蹲下身，轻轻掰开苏清鸢的手指。晶片上突然映出段模糊的影像：白色的实验室里，阿绫被绑在手术台上，胸口插着根透明的管子，管子另一端连着个培养舱，舱里漂浮的，是个与苏清鸢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这是……克隆体？”
林默的动作僵住了。他弯腰捡起那半片晶片，银灰色瞳孔里的紫色瞬间褪去，露出纯粹的痛苦：“清鸢是母体碎片的容器。”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白泽当年没能救活你母亲，就用她的基因碎片克隆了740号实验体，也就是清鸢。主脑要的不是她的人，是她体内寄存的魂元碎片。”
秦凝霜的心脏像被冰水浸透。母亲的克隆体？那苏清鸢这些年的喜怒哀乐，难道都只是程序设定好的表演？她看向少女恬静的睡颜，突然想起在孤儿院时，清鸢总爱偷偷给她塞糖果，说“凝霜姐姐笑起来最好看”——那些温暖的瞬间，难道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林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将晶片塞进她手里，“魂元碎片会保留本体的部分情感，清鸢对你的亲近，是你母亲留在她体内的执念。”他的机械指节轻轻碰了碰秦凝霜的玉佩，“就像这玉佩，就算裂开了，该守护的人也绝不会放手。”
溶洞深处传来钟乳石滴落的声音，规律得像某种倒计时。苏晚突然举起银箭指向洞口，箭尖的冰蓝色灵力剧烈跳动：“有东西跟着我们。”她的声音发颤，“不是机械虫，是……活物的气息。”
秦凝霜的玉佩突然发烫。她透过热能镜看向洞口，只见团浓郁的黑雾正顺着岩壁蔓延，黑雾里隐约可见无数双绿色的眼睛，那些眼睛的主人身形佝偻，指甲泛着金属般的寒光，脖颈处都有圈明显的勒痕——像极了被铁链锁住的野兽。
“是‘弃子’。”青禾的雪狼虚影再次展开，利爪在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壑，“主脑淘汰的失败品，被丢到这里自生自灭，靠吞噬闯入者的灵力存活。”他挡在苏清鸢身前，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为首的那个，是301号实验体，曾经的‘噬灵者’，连主脑都控制不住他。”
黑雾中传来骨骼摩擦的脆响，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那东西的皮肤像晒干的皮革，紧紧贴在突出的骨骼上，裸露的胸膛里没有心脏，只有团跳动的黑色雾气，而他的脸——秦凝霜倒吸口凉气，那是张与凌霄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的位置镶嵌着块红色的芯片，芯片上刻着的“301”编号早已被划痕覆盖。
“凌……凌霄？”她失声惊呼，玉佩的裂痕突然扩大，“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
301号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枯瘦的手，指向林默怀里的锁魂鼎。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胸膛里的黑雾突然暴涨，瞬间将整个溶洞笼罩。秦凝霜感到灵力正在快速流失，像是被无形的漩涡吸走，而热能镜里显示，301号体内的黑雾正在疯狂吞噬周围的能量，连钟乳石的灵气都未能幸免。
“他不是凌霄，但和凌霄共用一个原型体。”林默突然将锁魂鼎塞给秦凝霜，机械臂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白泽当年用同一个基因模板培育了三个实验体：301号失败品，凌霄是成品，还有个……”他的话被301号的攻击打断，黑色雾气撞上他的灵力屏障，发出玻璃破碎的脆响。
“还有个是你！”秦凝霜突然反应过来，热能镜里，林默银色心脏的能量波动，竟与301号的黑雾有着同源的频率，“你和凌霄、301号，都是用同一个人的基因培育的？”
林默没有否认，只是将她往溶洞深处推：“带着清鸢走，穿过忘川泉的泉眼，废弃区的石门会自动开启。”他的机械臂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缠绕的红色血管，“我拖住他，你们……”
“要走一起走！”苏晚的银箭射向301号的芯片，却被黑雾缠住，瞬间腐蚀成粉末，“哥，你答应过要带我回家的！”
301号似乎被“家”这个字刺激到了，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咆哮。他猛地冲向苏晚，枯瘦的手指直取她的后心，那里正是雪狼族魂元最集中的位置。青禾反应极快，扑过去将苏晚推开，自己却被黑雾扫中肩膀，雪白色的衣袍瞬间被腐蚀出个大洞，露出底下正在发黑的皮肤。
“青禾！”秦凝霜的冰灵力瞬间冻结黑雾，却在接触到301号身体的刹那被反弹回来。她这才发现，这个失败品的体内竟有与凌霄相同的冰纹，只是颜色更深，像淬了毒的墨，“他的冰纹能吞噬灵力！”
林默突然扑过去抱住301号，银色心脏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两个实验体碰撞的瞬间，黑色雾气与白色光芒剧烈对冲，溶洞顶部的钟乳石纷纷坠落，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秦凝霜看见林默的机械臂正在融化，金属液体滴落在301号的背上，竟烫出滋滋作响的白烟。
“快走！”林默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苦，银灰色瞳孔里的紫色正在快速消退，“锁魂鼎能打开泉眼，记住……别相信凌霄的眼泪，他的魂元里……”
话未说完，301号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黑色雾气猛地炸开，将林默狠狠撞向岩壁。秦凝霜看见他胸前的银色心脏彻底碎裂，鲜红的血液混着金色的魂元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一朵盛开的雪莲——与母亲手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哥！”苏晚的哭喊撕心裂肺。她想冲过去，却被青禾死死拽住，少年的脸上满是泪水，雪狼族的竖瞳里写满绝望：“他是故意的……林默在用自己的魂元净化301号，这是唯一能杀死噬灵者的方法！”
秦凝霜的视线模糊了。她抱着锁魂鼎，看着林默的身体在金色光芒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301号体内。那个与凌霄一模一样的失败品，身体正在快速瓦解，黑色雾气消散的地方，露出块淡青色的胎记，位置竟与林默耳后那个完全一致。
“原来……是这样。”秦凝霜喃喃自语，玉佩的碎片突然全部亮起，映出溶洞深处的景象——忘川泉的泉眼正在发光，泉水中漂浮着无数芯片，每个芯片上都刻着不同的编号，而最中央那枚，赫然是“737”。
301号的身体彻底消失前，突然抬起手，指向泉眼的方向，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母……体……”
秦凝霜的心猛地一跳。她看向泉眼深处，那里隐约有个冰棺的轮廓，棺中躺着的人影，穿着与母亲相同的白色长裙，胸口的位置，插着根透明的管子，管子连接着……苏清鸢后颈的芯片。
“清鸢！”秦凝霜惊呼着扑过去。少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一步步走向泉眼，眼睛里闪烁着与冰棺中女子相同的金光。她的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颈后的芯片正在发烫，与泉眼深处的冰棺形成共鸣。
“她在被母体碎片牵引。”青禾终于挣脱黑雾的束缚，冰蓝色灵力化作锁链缠住苏清鸢的脚踝，“林默说得对，她是容器，现在容器要回到本体身边了！”
苏晚的银箭及时射断了那根无形的连接，苏清鸢踉跄着摔倒在地，眼睛里的金光渐渐褪去，重新变回清澈的模样。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突然抱住秦凝霜的腿，放声大哭：“凝霜姐姐，我刚才好像看见妈妈了……她在哭，说对不起我……”
秦凝霜的心像被揉碎了。她摸着少女的头，看向泉眼深处的冰棺，突然明白林默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凌霄的魂元里，恐怕也藏着某个秘密，某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溶洞外传来雷暴的轰鸣，比之前更加猛烈。秦凝霜透过热能镜看向洞口，只见无数冰蓝色的光点正在聚集，那些光点的主人穿着熟悉的白色长袍，面容温和，正是本该被困在信号网里的凌霄。他的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追猎者，每个追猎者的胸口，都嵌着与林默相同的银色心脏。
“他来了。”秦凝霜握紧手中的锁魂鼎，玉佩的碎片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记，“林默用生命为我们争取的时间，不能白费。”她看向苏晚和青禾，目光坚定如冰，“我们进废弃区，找到解除寄生的方法，还要……弄清楚凌霄到底是谁。”
苏晚捡起地上的银箭，箭头直指洞口，冰蓝色的灵力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我哥用命换来的线索，绝不能断。”
青禾背起苏清鸢，雪狼虚影在身后展开，金色的魂元在他眼底熊熊燃烧：“雪狼族从不欠人情。林默的仇，我们一起报。”
秦凝霜最后看了眼泉眼深处的冰棺，转身跟着他们往溶洞尽头走去。锁魂鼎在她掌心微微发烫，鼎身的雪莲符文与玉佩的裂痕完美契合，发出淡淡的金光。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关于母亲、关于实验体、关于所有爱恨情仇的真相，就藏在废弃区的黑暗深处，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