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被废，二皇子失势，并且他们都或多或少有谋害宣帝的嫌疑，大齐将陷入无人继位的巨大动荡。这时候，就需要你，顾西舟，以护国将军的身份，站出来稳定京中局势。”
“第六步，”齐明玉（秋水）看着顾西舟，一字一顿，“北狄、突厥之流，绝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边境狼烟一起，国朝危亡之际，朝中清流大臣会一同上奏，言国难当头，当立贤能者为君，以安天下。届时，手握兵权、稳定朝局、威震边关的护国大将军，你，顾西舟，便是众望所归。”
“那时候，如果不出意外，我会是监国长公主，作为你的支持者，我肯定会答应朝臣的请愿。”
“而之前已经被我们拖下水的高丽，为了撇清自己、向新朝示好，也必然会公然支持你。如此，你登基便名正言顺，天下归心。”
雅间内，一片死寂。
顾西舟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女子，心中翻江倒海。
他设想过无数种谋逆的方式，无外乎是顾家军铁蹄踏破宫门，在血与火中夺取王座，背上千古骂名。
他想，若是让他来谋划，大概就是趁着夜黑风高，直接带兵冲进皇宫……简单，粗暴，且愚蠢。
可齐明玉的计划，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从头到尾，顾家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他顾西舟甚至不需要亲自参与任何一个阴谋环节。
他只需要在最恰当的时候，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出现，然后被所有人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将干干净净，不染一丝血污，不背半点骂名。
所有的阴谋，所有的风险，所有的骂名，都由齐明玉一个人，由她这个长公主，扛了下去。
顾西舟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你……为何要为我谋划至此？”
她为他想得太周全了，周全到让他心惊。
齐明玉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在润湿同样有些干涩的嘴唇。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着顾西舟，那双总是藏着星河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认真。
“因为我齐明玉看中的君主，必须是踏着一路荣光，干干净净地走向那个位置的。”
“我要的，是一个能让天下苍生信服的明君，而不是一个靠阴谋诡计上位的枭雄。”
她顿了顿，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带着几分白日里才有的鲜活。
“再说了，以后史书上写起来，也好听些。总不能让后世说，我齐明玉辅佐的新帝，是个乱臣贼子吧？我的名声也是很重要的。”
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顾西舟那颗早已被震惊到麻木的心上，带来一阵奇异的酥痒。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这件事，或许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看着齐明玉“耀眼”的笑容，顾西舟努力保持镇静，找回了一丝理智和清明。
“计划虽好，但有两处命门。”
顾西舟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齐明玉（秋水）。
“第一，宣帝身边守卫森严，谁去动手下毒？此事若有半点差池，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这才是整个计划最凶险的一环，也是所有阴谋的起点。
齐明玉（秋水）神色不变，仿佛早已料到顾西舟会有此一问。
“‘鬼面’。”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无波。“一个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好。”顾西舟没有追问“鬼面”是谁，只沉声道，“宫中我亦有旧部，我会安排人手，在外围接应。”
这是他身为盟友的态度。
“多谢。”齐明玉（秋水）轻轻颔首，随即对着雅间内一处屏风后的阴影，淡然开口。
“出来吧，见见护国大将军。”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滑出，如同鬼魅，落地无声。
来人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黑面具，只露出一双沉寂如古井的眼睛。
他身上没有任何杀气，却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顾西舟眼瞳骤然一缩。
以他的身手，竟完全没有察觉到房间里还藏着第三个人。
“他就是‘鬼面’。”齐明玉（秋水）的语气依旧平静，却投下了一颗惊雷，“也是我的生身父亲。”
生身父亲？！
顾西舟怔怔地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男人，又看向神情淡漠的齐明玉，心中某个角落轰然倒塌。
长公主的生父，为何要以鬼为名，藏于暗处？
这背后，必然又是娴皇后之死的惊天秘密和血海深仇。
“顾西舟，”齐明玉（秋水）忽然笑了，带着一丝凉薄的自嘲，“现在，我最大的底牌，最后的倚仗，都让你看见了。”
她歪了歪头，话语轻佻得像是在开玩笑。
“我把全家性命都押你身上了，你要是敢反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扎在顾西舟心上。
他忽然想起了关于这位长公主的所有传闻。
年幼丧母，骄纵无礼，被齐宣帝刻意“养废”，背负了多年的“恶公主”骂名。
如今，为了扶他上位，更是要行弑君之事，赌上自己和至亲的性命。
何其悲凉，又何其决绝。
顾西舟霍然起身，对着齐明玉郑重一揖，声若金石。
“殿下，我顾西舟以顾家满门、以北境三十万将士的忠魂起誓，此生，绝不负殿下所托！”
这一刻，时光仿佛出现了刹那的交错。
秋水看着眼前男人坚毅的面容，视线却猛地模糊。
她仿佛看到了上一世，顾西舟浑身浴血，被利箭穿心的模样。
他死前，望着的人是城楼上的齐明玉。
齐明玉（秋水）藏在袖中的手猛然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不。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顾西舟，将不会再为情爱而死。
他将踏着她铺就的血路，登临九五，成为一代明君，活出他本该有的辉煌与荣耀。
秋水始终认为，她要完成系统所谓的“任务”，不单单是解救循环中的人，更要帮助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没有边境之国的祸乱，没有通敌汉奸带来的隐患。
是盛世太平。
秋水不觉得这是圣母心。
如果她努努力就能够实现这些，何乐不为？为什么不努力一把？
这也是她在循环里走一遭的意义！
尖锐的刺痛让秋水瞬间回神，她看着顾西舟眼中毫不动摇的赤诚，心中翻涌的情绪被尽数压下。
她缓缓地，露出一个极其清浅的笑容。
“顾西舟，”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我信你。”
“本来，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