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林看着这一幕，心里更酸了。
他也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嗯……
肉是炖烂了。
但是……是不是有点太甜了？而且火候好像差了那么一点点，肉的边缘稍微有点柴。
跟他吃过的那些国营老饭店的大师傅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刚想做出“一般般”的评价。
一抬头，就对上了女儿那亮晶晶、满是期盼的眼神。
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
“咳！”席林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了夸张的赞许，“嗯！好吃！非常好吃！”
他甚至还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悦悦啊，你这厨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比你妈当年强多了！”
旁边的童丽白了他一眼。
席悦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
“爸，你喜欢就好。”
席林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更是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直接把那盘剩下的半盘红烧肉，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用筷子“哗啦”一下，全都扒拉进了自己的碗里。
“嗯，这个肉啊，不能浪费。你们不吃，我可就包圆了啊。”
席悦和童丽都被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逗笑了。
只有江屹，依旧面无表情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在履行一个简单的程序：吃饭。
……
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童丽削着苹果，席悦靠在江屹的肩膀上，刷着手机。
席林喝了口茶，终于还是没忍住，把今天在派出所受到的冲击给说了出来。
“哎，你们是不知道，今天在所里，我可是开了眼了。”
他的话成功吸引了母女俩的注意。
“怎么了老席？又抓到什么大案要犯了？”童丽好奇地问。
“比那可震撼多了。”
席林指了指旁边安安静静坐着的江屹。
“主角，就是他。”
席悦也抬起了头，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于是，席林添油加醋地，把下午办公室里发生的那一幕，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从陈学那被掏空的表情，到江屹那风轻云淡的翻页声。
从那厚厚一沓的旧资料，到那七百八十三个人的新文件。
“……我问他，看了多少，你们猜他说什么？”
席林故意卖了个关子。
“都看完了！”
“我又问，记住了多少？”
他顿了顿，模仿着江屹那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下午看的这批，大概六七百个吧，基本都记住了。’”
“轰！”
虽然没有真的天灵盖被掀飞，但席悦和童丽的表情，也和下午的席林差不了多少。
母女俩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
“一……一下午？六七百个？”
童丽手里的苹果刀都差点掉了，“这……这是人能办到的事？”
席悦更是猛地坐直了身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江屹。
她伸手捏了捏江屹的胳膊，又摸了摸他的脸。
“你……你什么时候记忆力变得这么好了？”
在她的印象里，江屹虽然聪明，但也没到这种“非人类”的地步啊。
这简直就是行走的数据库，移动的服务器！
江屹被她捏得有点无奈，但还是任由她动作。
“还行吧。”他淡淡地回答。
“还行？”
席悦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闪过一丝狡黠。
她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的事。
这个男人，在某些事情上，记性可没这么好。
“哦？是吗？”席悦的嘴角微微上扬，拖长了语调，“既然你记性这么好，那我考考你。”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席林和童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看好戏的意味。
他们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当个合格的观众。
江屹看着席悦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比面对最穷凶极恶的歹徒还要让他紧张。
只听席悦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问道。
“江屹同志，请问，我们的恋爱纪念日，是几月几号？”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这个问题，堪称所有男性的终极噩梦。
江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恋爱纪念日……
他记得，那天天气很热。
好像是一起去吃了冰淇淋。
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时间……
夏天……
八月！
对，是八月！
江屹的眼神一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他看着席悦，十分笃定地给出了自己搜索到的结果。
“八月。”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试图证明自己记得很清楚。
“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八月。”
席悦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席林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童丽则是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削着手里的苹果，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珍品。
江屹看着席悦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他说错了？
不对啊，就是八月啊。
难道是自己记混了？
不可能。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绝对的自信。
凡是进入他大脑的信息，就不会出错。
除非……
除非问题不在月份上。
江屹看着席悦那“和善”的微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问题的关键，好像是……具体日期？
八月……几号来着？
他的大脑再次飞速检索。
八月……
后面呢？
后面是一片空白。
江屹的大脑检索系统，第一次发出了“查无此项”的红色警报。
他的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这可比拆弹难多了。
席悦脸上的“和善”微笑，已经快要挂不住了，嘴角开始微微抽动。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江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但听在江屹耳朵里，却像是西伯利亚的寒风。
“八月……几号？”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席林端着茶杯，假装看电视，但耳朵竖得比谁都尖。
童丽削苹果的动作也停了，刀刃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完了。
这是江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真的不记得。
在他的记忆宫殿里，关于那天的所有细节都清晰无比。
那家冰淇淋店的招牌，她白色连衣裙上的蕾丝花边。
甚至连风吹起她发梢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唯独，没有日期。
就像一张高清照片，却忘了看右下角的时间戳。
看着席悦那双越来越危险的眼睛，江屹知道，再挣扎也是徒劳。
他选择了最干脆，也是唯一的活路。
坦白从宽。
“悦悦，我错了。”
他垂下头，态度诚恳，语气里充满了懊悔。
“我不记得具体是几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