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踏上坚实而熟悉的混凝土地面,他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涌入肺腑——不再是岛屿上那种经过层层过滤、精密调控、成分“完美”却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金属质感和无菌室气息的“人造空气”,而是真正属于城市的、属于生活的、属于“人间”的气息。
混合着初夏傍晚微暖的风带来的草木清香,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食物香气,汽车尾气淡淡的焦灼味,甚至还有附近花坛里土壤被晒过后特有的土腥气……复杂,甚至有些“浑浊”,却无比真实,充满了勃勃生机。
恍如隔世。仅仅两个月,却仿佛穿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没有用终端联系任何人,没有提前告知。一种近乡情怯般的微妙心理,以及或许是想给同伴们一个纯粹惊喜的念头驱使着他。他只是凭着肌肉记忆和心头的指引,登上了前往青春学园方向的电车。
电车在轨道上发出有节奏的摇晃和声响。窗外的景色如同流动的画卷:背着书包、三三两两交谈着放学的学生;拎着公文包、面露疲惫或思索神色的上班族;牵着宠物狗、悠闲散步的老人;便利店明亮的橱窗,快餐店诱人的招牌,住宅区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这些平凡到近乎琐碎、日常到被人忽视的景象,此刻在清风的眼中,却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生动色彩和深刻意义。每一个瞬间,每一张面孔,都仿佛在诉说着“生活”本身的故事。
岛屿上的一切,都围绕着“网球”这个核心,被异化、提纯、扭曲成了排名、筛选、观测、进化的冰冷机器。每一个动作都被记录,每一次呼吸都被分析,每一次胜负都被赋予超越胜负本身的含义。
而这里,电车窗外这个流动的世界,“网球”可能只是众多兴趣爱好之一,甚至是很多人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这里有考试的压力,有工作的烦恼,有家庭的温馨,有友情的陪伴,有无数与“变强”无关却构成了生命厚度的琐碎悲欢。
这里是鲜活的人间。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变得异常柔软,又异常坚定。
在青学附近的车站下车,步行走向熟悉的校门。周末傍晚的校园褪去了平日的喧嚣,显得宁静而空旷。
只有少数几个体育社团还在进行着活动,远处传来棒球击中球棒时清脆的“锵”声和队员们短促的呼喊,另一个方向则是足球训练时沉闷的踢球声和跑动的脚步声。网球部的训练时间通常已经结束,球场应该空了下来。
清风在校门口驻足片刻,目光掠过熟悉的建筑轮廓,却没有进去。他转向了另一个更为温暖、更充满烟火气的方向——河村家的寿司店。
还没走到店门口,那熟悉的、毫无隔阂的喧闹声就已经穿透暖帘,扑面而来:
“所以说,下次绝对要用我的‘超级无敌宇宙爆裂扣杀’!让对手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力量!哈哈哈!”——这是桃城充满元气、永远不乏夸张的大嗓门。
“嘶……白痴,你那招破绽太大了,直线突击就能破解。力量不是唯一。”——海棠特有的、带着不耐烦却认真反驳的语调,以及那标志性的吸气声。
“啊,隆!这边再来一盘鲔鱼!要肥美一点的哦!”——菊丸前辈轻快跳跃的声音。
“英二前辈!你不要抢我的酱汁!那是我特调的!”——越前虽然语调平静,但微微上扬的尾音泄露了一丝不满和属于少年的较真,那句经典的口头禅似乎随时会脱口而出。
“大家不要吵,慢慢吃,还有很多……越前,你的茶。”——河村前辈那永远温和、带着点无奈却又充满包容的劝解声,背景音里还有寿司刀轻快落在砧板上的规律声响。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争吵、嬉笑、吐槽、劝慰……毫不掩饰,毫无心机,充满了生活最原始、最热闹的气息。对于在“岛屿”那种每句话都可能需斟酌、每个表情都可能被解读、每个举动都可能影响排名的环境中浸染了许久的清风来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动听、最治愈的音乐。它不像岛屿虚拟训练场里模拟的欢呼,那是冰冷的程序;这是真实的、温暖的、属于“他的世界”的喧闹。
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温度的弧度。他站在店门外,隔着那印有“河村”字样的深蓝色暖帘,静静聆听了几秒,仿佛要将这声音刻入心底。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某种面对最珍贵事物时的勇气和期待,伸手,轻轻掀开了暖帘。
“叮铃——”门楣上的小巧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店内的热闹,随着这声铃响,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仿佛音乐播放时被轻轻按了一下暂停键。几张正围绕着寿司台或坐或站、表情生动的熟悉面孔,同时下意识地转向门口,脸上还残留着方才争论时的认真、嬉闹时的开心、或是享受美食时的满足。
随即,那些表情统一变成了短暂的疑惑——这个时间点,通常不会有陌生客人,而且是单独一人。
疑惑在下一秒,当他们的目光聚焦在清风脸上时,瞬间冻结,然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破碎,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最后被狂喜的巨浪彻底吞没!
“清、清风?!”桃城武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带倒面前的酱油碟,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成了“o”型。
“嘶……清风?”海棠薰同样瞪大了眼睛,一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露出了罕见的、近乎呆滞的惊讶表情,忘了“嘶”出声。
“小清风!!!”菊丸英二的反应最为直接和热烈,他像一只看到了最喜爱玩具的波斯猫,伴随着一声惊喜到变调的欢呼,整个人从座位上“发射”过来,带起一阵风,不由分说地一把将还有些怔忪的清风紧紧抱住,力度之大让清风趔趄了一下,红发前辈的脑袋在他肩窝处兴奋地蹭着,“真的是你!你回来啦!!我不是在做梦吧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