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吴珩将他从学校了解到的情况。
以及自己对朱曜心理状态的分析，简明扼要地向周瑾做了陈述。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描述着一个少年在地狱般的生活中。
如何将哥哥视为唯一的光，以及这份沉重的爱。
最终如何演变成了兄弟俩一个顶罪、一个逃避的悲剧。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瑾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凶手是那个叫朱曜的少年。
而他的哥哥，我们现在认定的嫌疑人，只是一个想保护弟弟的顶罪者？”
“是。”吴珩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这只是你的推测。”周瑾说，“没有任何直接证据。”
“所以，我需要时间。”吴珩迎向周瑾的目光，“我需要再去审一次朱奕辰。
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他的心理防线，一定有突破口。”
周瑾盯着吴珩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这个年轻人，身上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
有时候，这种执着会惹来非议，但更多时候，它能挖出被埋藏的真相。
“好。”周瑾最终点了点头，“我支持你。”
“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这个案子，不会提前结束归档。”
“谢谢周所。”吴珩站起身。
“去吧。”周瑾摆了摆手，“我要看到一个无可辩驳的结果。”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吴珩径直走向审讯室。
苏婉仪跟在他身边，低声说：“谢谢你，刚才……”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吴珩打断了她，“走吧，去会会那个伟大的哥哥。”
……
审讯室的灯光冰冷刺眼。
朱奕辰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前，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但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麻木。
看到吴珩推门进来，他的眼皮只是微微抬了一下，便再无反应。
吴珩在他对面坐下，没有急着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压抑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观察室里，苏婉仪和几名警员正通过单向玻璃，紧张地注视着里面的动静。
“他看起来很镇定，不像是装的。”一名年轻警员小声说。
苏婉仪没有说话，她的心也悬着。
她相信吴珩的判断，但朱奕辰此刻的表现，确实无懈可击。
终于，吴珩开口了，声音平稳而低沉。
“朱奕辰，我们又见面了。”
朱奕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警官，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人是我杀的。”
“是吗？”吴珩不置可否，“那我们来对一对细节。”
“你说，你是因为赵梅辱骂你弟弟，一时冲动才失手杀了她。”
“对。”
“行凶之后，你用安眠药伪造了她自杀的假象。”
“没错。”
“安眠药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吴珩的问题突然变得尖锐。
朱奕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案发当天，我从医院拿的。”
吴珩笑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一个有些慌张的男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是朱奕辰，没错！就是他！”
“16号，他来找我，说家里老人失眠，让我帮忙开一点安眠药……”
“我当时没多想就给他开了，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啊！”
“后来警察来问，他还特意打电话威胁我，让我统一口径，就说是18号开的！
警官，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录音笔里，省医院药剂师秦医生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急于撇清关系的迫切。
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
朱奕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吴珩关掉录音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16号就开好了安眠药。朱奕辰，你管这个叫‘一时冲动’？”
“我……”朱奕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珩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抛出第二个重磅炸弹。
“案发当晚，你根本就不在案发现场。”
“医院的值班记录显示，那天晚上本来是你值夜班，但你临时请了假。
我们查了你的通话记录，你在请假后，立刻给你弟弟朱曜打了一个电话。”
“你们聊了什么？”
“不记得了？”吴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没关系，你删掉的聊天记录和通话录音。
我们的技术部门正在努力恢复。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你！”朱奕辰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平静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慌乱。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每一步都被人查得清清楚楚。
吴珩靠回椅背，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朱奕辰的心上。
“你为你弟弟准备了完美的脱罪计划，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一生。”
“但是你忽略了一点。”
“你弟弟朱曜的不在场证明，并不完美。”
“他是去他同学家了。”
“但是，中间有一个小时没人能证明他在哪里，一个小时，足够他从家骑车到同学家了。”
“你现在，还要坚持人是你杀的吗？”
吴珩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朱奕辰最柔软的软肋。
他精心构筑的谎言堡垒，在绝对的证据和逻辑推理面前，轰然倒塌。
“不……”
朱奕辰的嘴唇哆嗦着，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不是他！跟他没关系！”
“是我！一切都是我干的！”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铐被挣得哗哗作响。
“你们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非要扯上他！”
“他还是个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积压在心底所有的痛苦、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眼泪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滚滚而下。
“你们根本不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个女人……她根本不是外皮！她是个魔鬼！”
“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曜曜身上，打他，骂他，把他关在小黑屋里不给饭吃！
十年！整整十年啊！”
“我这个做哥哥的，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在他被打之后，偷偷给他上药，在他饿肚子的时候，把自己的饭省给他吃！”
“我发誓要带他离开那个地狱，我让他好好学习，考出去，离得远远的！”
“他那么听话，那么努力……他的人生不该被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