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茗手里的麻团还冒着热气。
她咬了一半，豆沙馅的甜味还留在舌尖。
少女没有停下咀嚼的动作，也没有把麻团放下。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的那位朋友。”
洛雯的语气依旧是那种像在闲聊的语调。
“他以前做过很多……不太好的事情。但那天，他却救了一个陌生的小孩。”
“我当时就在想，人真的会改变吗？”
她顿了一下，视线从伍茗脸上移开，落在远处那个正在修鞋的老师傅身上。
“还是说，他只是在那一刻，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孩子？”
伍茗没有立刻回应。
她将嘴里的麻团咽下去，然后用手指捏住纸袋的边缘，把剩下的半个麻团也塞进嘴里。
咀嚼。
吞咽。
整个过程很慢，很专注。
“我不知道。”
少女最后说。
“我不认识你的朋友。”
“没事。”
洛雯轻轻摇头，她温和道。
“我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伍茗的手指在纸袋边缘轻轻摩挲着。
纸袋里还有三个麻团，两个是给黎栖庭的，一个是她自己的。
她需要尽快回去。
黎栖庭还在等她。
谢知行也在。
“我要走了。”
洛雯笑着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嗯。”
伍茗点了点头。
“再见。”
……
当伍茗回到巷口时，第二个麻团也快被她吃完了。
她看到谢知行和黎栖庭还站在原地。
两人的姿态和她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一个靠着墙，一个站得笔直，中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但气氛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更冷，更僵硬。
巷口的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片干枯的叶子，在三人脚边打了个转。
没人说话。
伍茗举起手里的纸袋，递到黎栖庭面前。
“你的。”
黎栖庭的视线从纸袋上移到伍茗的脸上，少女的嘴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芝麻粒。
他沉默了两秒，伸出手接过那个纸袋。
“谢谢。”
伍茗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页面，递到黎栖庭面前。
“一共八块，你给我四块。”
她刚才吃了两个，账要算清楚。
“……”
黎栖庭有些僵硬的付了钱。
巷口的僵局，就这样被一个麻团和四块钱轻易地打破了。
谢知行的身体似乎也放松了一些，他从墙边站直，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伍茗身边。
“伍茗，你吃饱了吗？”
少年低声问。
“嗯。”
她点头。
“就吃这个，够吗？”
谢知行的眉头微微皱起。
“平时你的午饭至少是一碗三两面……要不要再去买点别的？”
伍茗摇了摇头。
“够了。”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吃了两个。”
黎栖庭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那个装着麻团的纸袋。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种微妙的感觉。
刚才那个承认自己杀了人的谢知行，此刻正像个操心过度的家长一样，纠结于伍茗是否吃饱。
伍茗的注意力已经从食物上移开，转而看向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轿车。
司机还在车里，戴着耳机，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节奏。
“我们要走了吗？”
少女问。
黎栖庭收回思绪，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下午一点三十五分。
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
那两个来“确认”的人离开后，书店周围应该很快就会有警察到达。
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对，该走了。”
男人开口，他看向谢知行。
“你呢？”
少年的身体微微绷紧。
“我有车，停在另一条街。”
他说着，视线又转向伍茗。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伍茗眨了眨眼。
“我要和老板一起。”
“这是工作。”
谢知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好。”
他的声音很轻。
“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黎栖庭打开车门，侧身让伍茗先上车。
少女弯腰钻进后座，动作利落。
他跟着坐进去，关上车门。
谢知行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轿车缓缓启动。
车窗是深色的，他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他知道伍茗就坐在那里面。
和黎栖庭。
少年的手指在身侧慢慢收紧，然后舒展开。
……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谢知行告诉自己。
他不再是那个在启穹苟且度日的F级生，伍茗也不是那个开始懵懵懂懂的Z区新生。
她也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甚至，谢知行觉得，以伍茗的能力，要在A市买房也不是一个遥远的目标。
她周围有了很多其他的人，他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去做。
——即使，一开始只有他和她。
少年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脚步很快，西装外套的下摆在风中扬起。
谢知行的视线追随着那辆车，看着它驶过坑洼的石板路，拐过巷子的转角，最后消失在老城区密密麻麻的建筑群中。
阳光很刺眼。
少年抬起手，用手背遮住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
车内很安静。
司机摘下了耳机，专心开车。
黎栖庭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伍茗坐着，盯着对方抱着的纸袋，没说话。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老旧的街区，汇入主干道的车流。
窗外的景象迅速变化，斑驳的墙壁和狭窄的巷道被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和宽阔的马路取代。
在车辆经过一个高架桥时，遇到了短暂的拥堵。
速度慢了下来。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放下了手，睁开眼睛。
黎栖庭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伍茗也正好转过头来看他。
“老板，你醒了。”她说。
“我没睡着。”
黎栖庭回答，声音略带沙哑，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坐直了一些。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他拿起放在腿上的纸袋，将其打开。
两个金黄色的麻团静静地躺在里面，已经没有了刚出锅时的热气，但芝麻的香气依旧很浓郁。
黎栖庭拿出一个，端详了片刻。
“这个……”
他开口，似乎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伍茗替他回答了：“是豆沙馅的，甜的。”
“好吃吗？”
“嗯。”她点头，“很香，外壳很脆。”
黎栖庭沉默了。
他看着手里的麻团，又看了看伍茗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然后，他将那个麻团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酥脆的外壳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温热绵软的豆沙馅瞬间占据了味蕾。
比他想象中要甜，也比他想象中要油腻。
但……并不难吃。
黎栖庭的咀嚼动作很慢，很斯文，他咽下去后，没有立刻再吃第二口，而是将剩下的麻团放回了纸袋里。
“味道不错。”
他评价道。
车内的沉默再次降临。
拥堵的路段过去了，车速重新提了起来。
伍茗眨了眨眼。
“老板，我们接下来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