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人的马蹄声消失在山口后，巷子里的寂静忽然变得沉甸甸的。李木匠蹲在雪地里，用手指沿着马蹄印划了划，印子很深，边缘结着薄冰，显然马背上不仅有人，还驮着不轻的东西。
“这两人不对劲，”他直起身，往手心哈了口气，“说找断路，要么是傻，要么是故意扯谎。”
张婶把篮子往臂弯里紧了紧：“会不会是认错路了？老李家的地图画得潦草，山头都标得跟馒头似的。”
“不可能，”凌恒接过话，“他们说‘三年前塌了’，说明见过更新的图，至少知道路断了。”他想起那两人腰间的佩刀，刀鞘虽旧，却保养得极好，边缘没有磕碰的痕迹，不像是常年走山路的人该有的样子。
墨渊绕到黑马停留过的地方，指着雪地上几点深色的印记：“这是油迹，”他用手指蹭了蹭，捻了捻，“不是马油，是……桐油？”
巧铜张恰好路过，听见这话凑过来，用指甲刮了点印记闻了闻：“是桐油，还混了松烟，”他皱起眉，“这是给兵器上漆用的，寻常商队不会带这东西。”
疑云像晨雾，在巷子里慢慢弥漫开来。阿木爷爷拄着拐杖过来，听众人说了前因后果，沉默半晌才开口：“前阵子听药商说，城里守备军换了统领，新官上任，查得紧，尤其盯着进出山的人。”
“那他们为啥要撒谎？”墨渊追问，手里的木剑被捏得发白。
“要么是不想让人知道真实目的，要么……”凌恒顿了顿，目光扫过镇外的山口，“他们要去的地方，根本不是断路。”
张婶突然“哎呀”一声：“我家二小子在山口那片放牛羊，刚才还没回来，别是撞见他们了！”说着就要往山口跑，被李木匠拉住。
“我去看看，”李木匠抄起墙角的斧头，“你在家等着，真有事，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他脚步快，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往山口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路的拐角。
凌恒对墨渊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跟了上去。小花大概是觉得气氛不对，也跟着飘，铜铃铛响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山口的风更大，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李木匠的脚印在雪地上断断续续，到了一片松林边就没了。凌恒示意墨渊停在树后，自己猫着腰往前探，刚绕过一棵松树，就看见李木匠正和一个半大孩子说话，那孩子是张婶家的二小子，手里还攥着根赶牛鞭，脸上带着惊惶。
“……那两人往东边去了，”二小子的声音发颤，“我听见他们说‘老地方集合’，还说……说‘货在洞里，别让人发现’。”
东边是乱石坡，那里只有些废弃的老矿洞，几十年没人去过，地图上根本没标。凌恒心里一沉，看来他们果然是冲着别的地方去的。
李木匠正要说什么，忽然侧耳听了听，对二小子低喝：“快回家！别回头！”又对凌恒藏身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自己则转身往乱石坡走，步伐故意放得很慢，像在闲逛。
凌恒拉着墨渊往后退了退，躲进更深的树林里。没过多久，林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两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从树后钻出来，远远跟着李木匠，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家伙。
“是刚才那两人的同伙，”墨渊压低声音，“他们果然在盯梢。”
小花飘到凌恒耳边，花瓣碰了碰他的脸颊，铜铃铛急促地响了两声。凌恒顺着它的方向看去，只见乱石坡边缘的一棵枯树下，雪地上有个新鲜的洞口，被松枝盖着，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正是二小子说的“洞”。
“他们在藏东西，”凌恒低声道，“李木匠是故意引开盯梢的，咱们去看看洞里有啥。”
两人借着松树的掩护，悄悄摸到枯树下。墨渊掀开松枝，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去，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堆着几个麻袋，袋口露出点白色的颗粒。
“是盐，”凌恒伸手摸了摸，颗粒粗糙，带着点潮气，“是私盐。”
私盐在城里管得极严，买卖私盐是重罪。这伙人打着守备军的旗号，实则在走私私盐，难怪要撒谎遮掩。凌恒正想退出去，忽然听见洞口有脚步声，墨渊反应快，拉着他往洞深处缩了缩，躲在麻袋后面。
两个汉子走了进来，手里举着火折子，火光晃得人影忽明忽暗。
“头说尽快运走，城里那边催得紧，”一个汉子说，“刚才那老头好像起疑了，要不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别惹事，”另一个声音更沉，“这镇子看着不起眼，那劈柴的小子眼神不对劲，像是练家子。等货装完就走，别节外生枝。”
火折子的光扫过麻袋，凌恒看见袋口缝着个小小的黑布标记，像只折断翅膀的鹰——不是守备军的徽记。
两人没多留，很快离开了。凌恒和墨渊从麻袋后出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伙人不是守备军，是假扮的，他们走私私盐，还带着兵器，显然不简单。
“得告诉李木匠，”墨渊说，“让他别跟太近。”
“先别出去，”凌恒按住他，“他们肯定还会回来装货，咱们在这等着，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洞外的风呜咽着，像在催促。小花飘在麻袋上，铜铃铛偶尔响一声，提醒他们保持警惕。凌恒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心里清楚，这伙私盐贩子只是个开始，他们敢在青石镇附近藏货，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牵扯，平静的镇子，怕是真的要被卷进风浪里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剑柄被体温焐得温热。不管这伙人是什么来头，只要敢在青石镇作乱，他就不会让他们得逞。墨渊也握紧了木剑，眼神里没了平日的嬉闹，只剩专注和坚定。
洞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轻巧巧的，像在掩盖什么。但凌恒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雪能盖住的，比如藏在洞里的私盐，比如暗生的疑云，比如一场即将来临的较量。
而这场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