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米坊的石碾子转了整整两天,新谷脱了壳,变成了白花花的新米。米糠的清香混着米浆的甜,从坊里飘出来,沿着巷子绕了半圈,引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是秋收后最让人踏实的味道。
李木匠推着独轮车,载着两袋新米往客栈走。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响,米袋随着车身轻轻晃,偶尔有几粒米从袋口漏出来,落在地上,立刻被麻雀啄走。“这米真沉,”他扶着车把,额头上渗着汗,“比去年的米粒大,看着就瓷实。”
墨渊跟在车后,手里拿着个小布口袋,专捡漏出来的新米。“捡满这袋,能煮一碗粥了,”他颠了颠口袋,米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老板娘说,新米煮粥要多放水,熬得稠稠的才好喝。”
到了客栈,老板娘早已把大铁锅刷干净,就等着新米下锅。她接过米袋,舀出满满一瓢新米,放在水里淘洗。米粒在水中翻滚,白得发亮,水面上漂着层薄薄的米油,看着就喜人。“得多淘两遍,”她边淘边说,“新米的糠少,淘干净了更甜。”
凌恒坐在灶前,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柴。火苗“噼啪”窜起来,舔着锅底,把他的脸映得红红的。“阿木爷爷说,新米性热,煮的时候放点绿豆,能中和火气,”他说,“我去药圃摘点绿豆来。”
墨渊自告奋勇:“我去!我知道绿豆在哪,上次帮阿木爷爷晒过。”说着,抓起布口袋就往外跑,口袋里的新米随着他的脚步“哗啦”响。
张婶挎着篮子来串门,篮子里装着刚腌好的萝卜干。“闻着香味就过来了,”她笑着说,“新米配萝卜干,绝了!我这萝卜干里放了花椒和辣椒,就着粥吃,能多喝两碗。”
巧铜张也来了,手里拿着个新打的铜勺,勺柄上刻着“丰”字。“给你送个家伙,”他把铜勺递给老板娘,“这勺舀粥不粘米,比你那铁勺好用。”老板娘接过来一试,果然光滑,忍不住夸了句“手巧”。
墨渊提着绿豆回来时,锅里的水已经开了。老板娘把淘好的新米倒进去,用木勺搅了搅,盖上锅盖。蒸汽很快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带着更浓郁的米香,在灶间弥漫开来。“得煮半个时辰,”老板娘说,“小火慢熬,让米油都熬出来。”
众人坐在灶间的小板凳上,围着灶台聊天。李木匠说起碾米时的事,坊里的石碾子轴有点松,他顺手给修了修,“现在转得顺溜,碾米速度快了一半”;巧铜张则说要给碾米坊打个铜漏斗,“装米的时候能省不少事,还不撒米”。
墨渊趴在灶台边,眼睛盯着锅盖,鼻子几乎要贴到锅沿上。“快熟了吧?”他问,声音里带着急不可耐,“我好像闻见甜味了。”
“快了,”老板娘掀开锅盖,用木勺搅了搅,锅里的粥已经变得稠稠的,米粒煮得开花,汤里浮着层厚厚的米油,“再焖十分钟,就能吃了。”
粥熟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老板娘用巧铜张送的铜勺,把粥盛进粗瓷碗里,每碗都浇上点米油,再配上张婶的萝卜干,看着简单,却透着股热乎劲儿。
墨渊端起碗,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新米的甜混着绿豆的清香,在舌尖散开,暖得他从喉咙一直舒服到胃里。“太好喝了!”他含糊地说,又喝了一大口,差点烫着嘴。
凌恒也端着碗,慢慢喝着。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在这灶间,喝着同样的新米粥,只是那时的他,心里还有些漂泊的不安。而现在,看着身边说笑的众人,喝着滚烫的粥,只觉得踏实——这就是家的味道,不用刻意,却深入骨髓。
李木匠喝得最快,一碗粥下肚,抹了抹嘴:“明儿我把我那袋米也煮了,给我家老婆子送点去,她肯定高兴。”
“给我留点啊,”巧铜张说,“我家那口子念叨好几天了,就等着新米下锅呢。”
暮色渐浓,灶间的灯光亮起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随着火光轻轻晃。新米的香气从敞开的门飘出去,和巷子里的炊烟混在一起,成了这个傍晚最温柔的背景。
墨渊捧着空碗,还在回味粥的甜味。“明天还煮新米粥吗?”他问。
“煮,”老板娘收拾着碗筷,“煮到新米吃完,再煮陈米——日子就是这么过的,一碗粥,一碟菜,热热乎乎的,比啥都强。”
凌恒望着灶膛里渐渐暗下去的火苗,心里清楚,这灶间的新米香,会像往年一样,陪着青石镇的人度过整个冬天。等到来年秋收,又会有新的米香飘起来,一年又一年,循环往复,却总带着新的期盼,新的温暖。
就像这镇上的日子,看似平淡,却在一碗粥、一碟菜里,藏着最实在的幸福,让人眷恋,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