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庆为暑假惹哭我道歉了101次之后,我决定给她写一封长信。五页信纸写满正反两面,主题只有一个——不怪她。可是哪怕过去这么些天,再回忆那通电话,我依然落笔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揭开尚未愈合的伤口,让我不得不时常搁笔,调整呼吸。
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像是急于丢掉烫手山芋般把信扔进邮筒。我以为于庆会在收信后很快联系我,可是好些天过去,那封信好像石沉大海,而我从急切的期盼到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
校园里的生活依旧继续,某个周末的下午,我和薇薇路过喧闹的球场。阳光下的运动场上,到处都是挥洒汗水的身影。
你说学校最懒的女生是不是都聚在我们寝室了?薇薇突然问道。
我轻笑:你这番人性的自我解剖真是深刻啊。怎么想起说这个?”
你看……这里有踢球的、跑步的、跳绳的、踢毽子的……咱们寝室一个项目都没参与。你还记得你上次运动是什么时候吗?
我犹豫了一下:嗯……体育考试的时候。
我也是哦,诗墨和秋英每天的运动就是上自习吧,林美是约帅哥。
那咱们运动量还是大些,逛超市买了这么多东西又提回寝室绝对算是全身运动了。多年后,当我处于抑郁期时,我的医生给了我类似的建议,他让我去逛商场,既可以锻炼身体也能愉悦心情。
可那时薇薇听到我的话只是满脸嫌弃。文君打篮球、肖景明踢足球,你就算追星追一半,也该有点运动的自觉了嘛。
去去去,我佯装生气,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凡客文笔飞扬,你怎么不去投个稿啊!
好嘛,我错了。薇薇立刻服软,我们一起去锻炼嘛。
先回去放东西。我提议。
再尝一口新买的咖啡。薇薇补充。
再洗一下新毛巾。我继续找借口。
我们默契地歪了主题,相视而笑。锻炼嘛,必须要锻炼的,明天开始就可以。然而我们都知道,这个很可能永远不会到来。其实,“明天”我们也有要事要做。
系里通知,已经荣升学姐学长的我们去迎接新生。我和薇薇分到一组,负责接送三个宿舍的学弟学妹。当看到分配表时,我注意到我们要蹲守的其中一个宿舍正是凡客曾经居住过的7舍,忍不住调侃薇薇:要故地重游了,感不感慨,激不激动?
人家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感慨、激动啥子哟?薇薇的话言犹在耳,下午与易亮的短暂见面就像场景重现。
在去教学楼的路上,我偶遇了易亮,他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
肖景明怎么跟小娜那么熟了?我那天在路上遇到他俩简直像是见鬼了。啊喂?你什么感觉?难不难过?感不感慨?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我只好照抄尖子生的作业,学着薇薇的语气说:人家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感慨难过什么?
演,你继续给我演!易亮显然不信。
你真的好奇怪,一边要我不要钻牛角尖,一边又要我承认自己纠结。我故意用台湾腔接着说:所以到底是要人家怎样啦!
停!你别把自己憋成定时炸弹就行。
我是那种人吗?有那城府还叫梓寻?可是直肠子梓寻在多年后终究还是学会了谨言慎行。那会我只是不想再讨论复杂的情绪,有人却偏偏想找人倾诉。在我准备去自习室时,陈令突然拦住了我,一脸苦恼。
梓寻,我是真的找不到比你更适合咨询的人了,陈令语气诚恳,求求你一定要帮我分析分析。
我当时内心疯狂吐槽:大哥,我们不熟的好么,我怎么就当上你的感情顾问了?我这么个水平的你都敢咨询,你不要命了。但表面上,我不得不保持着微笑:谢谢你的信任啊。你怎么了?
我想分手,真的想分了,太痛苦了。陈令苦恼地抓着头发,我们真的不合适。
你有女朋友啊?我惊讶地问,你们谈多久了?应该也没几个月吧,就要分手!我内心的吐槽呼之欲出:你想分就分啊,跟我说什么,难道我不但能当丘比特还能斩红线?
我俩是暑假前好上的。那会感觉还行,渐渐的就觉得不合适了。但是……她还挺喜欢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而且……我们……也发生了关系……
什么?这么快?那你还分手?内心继续疯狂吐槽:渣男!彻底的渣男!下半身动物。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分吧。陈令试图辩解,当初发生关系是你情我愿的。你都是新时代女性了,不会这么传统吧?
倒不是啦,我勉强平静下来,但是那个女生还是很喜欢你的吧,她把身心都给你,你这样一记重拳,她能受得了吗?我多少会觉得发生关系要慎重,难道这观念过时了?
这就是我纠结的地方。陈令叹了口气,毕竟交个女朋友也不容易。也不是人人都跟肖景明一样,谈恋爱只是想不想的问题。
我斟酌着用词,我也没什么感情经验,这件事吧,我只能劝你认真对待,谨慎决定,但是如果这违背了你自己的心意,你大可不必纠结,毕竟你们也没签署什么契约。
其实她人也还不错……陈令犹豫着,我再想想。突然,他话锋一转:哎,最近怎么没看到你跟我们景明联系呢。我可偷偷告诉你,觊觎景明的人可多着呢。
我不由失笑,这还用偷偷说,这不是人尽皆知、肉眼可查的事情嘛!但我表面上只是平静地说:我们只是朋友,他开心就好,遇到好的千万别错过。这话,你也可以告诉肖景明。
景明要伤心的。陈令感叹。可是,伤心的是我啊。不过没关系,我血厚。我跟陈令挥手道别时,心里那个奋力吐槽的声音消失了
没有时间儿女情长,清晨六点半的校园还笼罩在薄雾中,我和薇薇已经站在迎新点,穿着统一的志愿者t恤,精神抖擞地准备迎接新生。轻快的背景音乐在迎新点回荡,为这个忙碌的早晨增添了几分活力。
我们这组的迎新时间是到中午12点。时间紧任务重。绝大部分新生和家长都给予了我们充分的信任,而我们也尽量以热情的态度和专业的指引给初来乍到的他们带来安定感。一上午就在奔波中过去,接待了十几位新生,帮他们搬运行李,指引路线,解答问题。忙碌让我感到特别充实,待同学过来接班时,我反而有些意犹未尽,薇薇则不然,一屁股坐在长椅上,长舒一口气:好累啊。
我倒是不累,就是有些饿了。
薇薇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你刚才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你没看见啊?我们在7舍门口时,小顶就在边上球场打篮球。
真的吗?我惊讶地转头望向球场,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是的嘛。还打着赤膊呢。
你这么说,我隐约有印象,还挺白的……
他身材不算太好,微微有点肉。薇薇客观地评价道。
我揶揄地看着她:你看的还蛮仔细的嘛。
他脱光了不就是给看的嘛。看仔细点也好跟林美汇报啊。你哦,我还以为我对你眨眼你跟我回个眨眼的时候就是懂了呢。
我当你是闲的无聊跟我调口味呢。我哭笑不得。
好嘛。我跟你眨眼后,带着走的高个子学弟你还有印象吗?
是那个戴着绛紫色鸭舌帽、一身名牌logo那个吗?我回忆着,也不帅啊。
谁说他帅了……他爸爸一到宿舍就嚷嚷说条件不好,说没空调没电视没洗衣机的,要换成1200一个月的那种。
嘁……宿舍还给他挑呢!要我就给他建议,直接去酒店包个房,或者给宿舍捐些电视空调什么的。
那人家又不肯哦,我帮着上上下下提东西,他使唤的可开心了,结果其他家长帮我们买了几瓶水喝,他还要了两瓶去。
我遇到一个截然相反的,那个家长掏钱时是躲到角落里,解了裤子,从缝在内裤上的兜里掏的钱。而且,还有不少角票的,一看就是凑出来的钱。
咱们还是幸福的。薇薇感慨道。尽管在象牙塔里,我们依然感受到了生活的炎凉。
晚上,薇薇总算找到机会把小顶打球的细节跟林美详细描述了一遍。林美却少了几分激动,反而抛出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喜欢我很久的男生。
那就在一起嘛。薇薇理所当然地说。
可我还是忘不掉小顶啊,怎么办嘛。
那就再等等?我试探性地建议。
我又不想等了……林美叹了口气,表情纠结。她是怎么做到把心分成那么多份的,就像伏地魔的魂器,失去任何一个都不至于重创自己?我不由羡慕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