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狰提出的条件，绝非小事一桩。
潜龙榜上每一个熠熠生辉的名字，背后所代表的，远不止一位天赋异禀、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更牵连着其背后盘根错节、底蕴深厚的庞大势力——宗门、世家、联盟，就连散修，都有可能拥有某些神秘靠山。
因此，天骄擂台虽有争锋，但除非素有仇怨，否则修士间争斗，一旦对手失去战力，极少会下死手，更遑论刻意将人打至残废，断其道途。
若依厉狰所言，陈青需将排名于其前的数位天骄尽数重创，令其奄奄一息，错过天衍塔开放的莫大机缘——此举无异于断人前程，结下的将是难以化解的死仇。
倘若下手再重些，不慎弄出一两条人命，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必将引来其身后势力的疯狂报复。
此事干系重大，陈青不得不凝神深思，权衡利弊。
厉狰也知此要求强人所难，并未出言催促，只是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端坐于魇虎背上，静待陈青的答复。
那头凶戾的魇虎，爪下仍牢牢按着瑟瑟发抖的燕三。
“唯有此法，方可换他自由？”陈青沉声问道，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燕三。
“不错。”厉狰回答得斩钉截铁。
“唯此一条件。你若不应，留着他于我也无甚用处了。”
燕三闻言，浑身猛地一哆嗦，却不敢出声哀求，他心知此事一旦做下，将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陈青眉头紧锁，眸中神光变幻。
他并非怜惜那些可能被他重创的天骄，亦非畏惧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庞然大物。
他所思虑的，唯有一点。
值不值得？
修行界中，万事皆可权衡。
只需计算清楚，冒险出手的代价与收益，是否对等。
为了一个相识不久、专行偷窃之事的小贼，去同时得罪复数的一流势力，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若此刻放弃燕三，他根本无需考虑厉狰这苛刻的条件。
“你的条件，存在几个问题。”陈青缓缓开口，话语中带着审慎的考量。
此言一出，厉狰与爪下的燕三眼中同时掠过一丝喜色——既肯细问，便有商量的余地。
“其一，擂台之上，对方若见势不妙，主动认输，我又岂能追下擂台再去将人打成重伤？此举必触犯城规。”
“其二，你现排名五十三。即便我连胜三人，若在此期间另有强者崛起，或将你挑落，致使你仍无法跻身前五十，又当如何？我绝不接受事到临头，再坐地起价，为你料理第四人、第五人。”
“其三，此事如何约束？空口无凭，岂能轻信，是否需立下灵契？”
见陈青真的条分缕析地考量起来，厉狰精神一振，解释道：“陈道友所虑周全！其一，临近前五十排名之争，关乎天衍塔机缘，那些天骄心高气傲，极少会未战先怯，主动认输。即便认输，道友亦可在其认输前，全力施为，力求一击建功。”
“其二，潜龙榜排名经千锤百炼，极少有侥幸之辈，位置异常稳固。道友只需替我扫清眼前三位障碍，若之后我真运气不济，被后来者挑落，那是我厉狰本事不济，绝不再劳烦道友。”
“其三，灵契不必立，此人，”他指了指爪下的燕三，“暂且由我保管，道友何时办成此事，我何时将他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你，如何？”
“大侠！别啊——！”燕三发出一声哀嚎。
厉狰低头瞥了他一眼，咧嘴一笑：“放心，小贼，我厉狰说话算话，在你陈大哥办事期间，绝不会折磨于你。”
“既如此，”陈青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我也有一个要求。”
“我只会为你出手一次。那一次，我会倾尽全力，务求让你指定的那三人失去再战之力，送你登上第五十之位。但之后，无论他们是因宗门救治迅速复原，还是你自身不济又被人挑战下来，皆与我无关，我绝不会再出手第二次。”
“成交！”厉狰爽快应下，随即补充道，“不过，还请道友将出手之日，尽量定在天衍塔开放前几日。届时他们重伤难愈，方能确保我机缘稳固。”
陈青只当未闻后半句。
他再自信，也需为自己冲击更高排名预留时间。
“二十日。”陈青定下期限，斩钉截铁道：“我会在天衍塔开放前二十日出手。为你之事，我已大大延缓了自身冲榜的节奏与获取排名加持的修炼时间，代价不可谓不大。”
“明白，明白！”
厉狰笑道，“以陈道友之能，想必是手到擒来！”他难得文绉绉地称了一声“道友”，显见得是真心求人办事。
一位有实力从榜末一路打上前列，且愿意替他行此“脏活”的猛人，可是不好找。
“陈大哥！以后您就是我亲大哥！我燕三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燕三闻言，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连声道谢。
陈青这番话，既是说给厉狰，更是说给燕三听。
他不是施恩不望报之人。
此前那一顿灵食，是燕三请客，算起来是他欠燕三一个小小人情。
但此事过后，因果易位，将是燕三欠下他一个天大人情。
其中的风险、难度与代价，陈青希望燕三这机灵鬼能牢牢记住。
“厉道友，听闻御兽山宗门所在，毗邻万兽山脉？”
厉狰虽不知其意，仍傲然答道：“何止毗邻？我御兽山宗址，本就坐落于万兽山脉外围灵脉之上，说是其一部分，亦不为过。”
“原来如此。”陈青点点头，继而看似不经意地追问：“那，不知贵宗可曾听闻，或是存有‘龙炎精血此物？”
“龙炎精血？”
厉狰闻言，瞳孔微缩。
他断然摇头，否决得极快：“没有，绝无可能！”
他看向陈青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与古怪，语气加重道：“陈道友，你可知那是何物？”
“琉璃界真龙早已绝迹，唯有那些血脉古老、强横无匹的上古异种凶兽体内，或可能侥幸残存一丝稀薄龙血。”
“而想要从中淬炼出一滴真正的‘龙炎精血’，其难度，不亚于通天。”
他顿了顿，觉得陈青可能对此缺乏概念，进一步解释道：“且即便侥幸得之，此物也极难保存，精血中蕴含的那一丝桀骜不驯的龙性灵韵，会迅速消散于天地间。”
“宁愿自毁灵性，也不愿为外族所用，此乃上古强大血脉的共性，其力量，绝非轻易可以攫取。”
“竟还有这等说法。”陈青眉头微蹙，这倒是他未曾深入了解的秘辛。
“自然。”厉狰肯定道，忍不住反问：“陈道友，你莫非在寻求此物？”
“确有几分想法。”陈青并未否认。
厉狰闻言，心中暗道。
这陈青口气当真大得没边，连他这御兽山真传都不敢奢望之物，对方像在寻常店铺问价一般打听。
他只得无奈道：“此等神物，踪迹难寻。”
“或许，唯有那些传承极其久远、底蕴深不可测的秘地，亦或是‘珍宝阁’那般通天的势力，才有可能寻到。”
“珍宝阁。”陈青心中默念这三个字，心底猛地一沉。
最坏的可能性出现了。
若连坐拥万兽山脉地利、以御兽闻名的顶级宗门都难以弄到此物，那剩下的四种灵材，恐怕真如他所料，最终绕不开“珍宝阁”这三个字。
他深知珍宝阁乃是上界巨头“万宝楼”遍布诸界的分支，势力庞大，资源通天。
区区龙炎精血，对他们而言，定然拥有库存，而且不止龙炎精血，清单上其他几种罕见灵材，对珍宝阁来说恐怕也算不得什么难题。
但问题是——它贵啊！
珍宝阁的东西，品质无可挑剔，但价格也同样是“顶天”的。
往往比其他渠道溢价数成乃至数倍，几乎能赶上拍卖会上的成交价。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积攒了数十年的身家，到头来很可能要大半填入珍宝阁那深不见底的钱柜，为那位从未谋面的阁主“打工”，陈青就感到一阵强烈的不甘与肉痛。
“糜长老那等手握一宗资源分配的大人物，都会被一份‘幽冥泪’险些掏空家底，我要买足足四种。”陈青光是想想，就觉得眼前发黑。
“还不如让我去找条上古异种打一架。”
他暗暗咬牙，心中再次坚定了念头：“若非走投无路，绝不踏进珍宝阁半步！”
“定要找到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