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按下【是】的瞬间，时间并未凝固，世界也未立刻重启。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吞噬一切的白光。
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机箱内部的——
“滴。”
声音来自那台老旧的服务器机柜，像是某种陈旧的硬件被激活，又像是一声疲惫的叹息。
紧接着，服务器屏幕上那个庄重的终极对话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眼熟的界面。
那界面，与林凡手机里那个丑爆的App风格如出一辙！粗糙的UI，土气的配色，上面显示着一个进度条，旁边有一行小字：
【正在受理您的‘服务终止申请’，请稍候…】
进度条缓慢地、一格一格地向前爬行，仿佛系统真的在调用它那所剩无几的“资源”来处理这份特殊的申请。
厂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那个缓慢移动的进度条，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就连规则崩塌带来的轰鸣和扭曲感，在这一刻似乎都减弱了许多，仿佛整个世界的混乱都被这个小小的进度条暂时“吸走”了注意力。
“这……这就完了？”小王看着那慢得令人心焦的进度条，忍不住低声嘟囔，“不是应该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吗？”
“你懂什么！”张伟虽然也紧张，但此刻却强行解释，“这才是真正的‘规则层面’的操作！润物细无声！大音希声！”
苏茜则紧盯着进度条和周围环境的变化，试图捕捉任何数据或物理层面的细微改变。
林凡却似乎对这个进度条并不意外。他看着那缓慢爬行的像素块，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仿佛在嫌弃这处理速度过于低下。
他等了几秒，见进度条才走了不到十分之一，便不再干等。他再次操作键盘，试图调出后台看看进程，但屏幕提示【申请处理中，禁止其他操作】。
于是，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再次瞠目结舌的事情。
他转回身，走向自己放在一旁的应急包，再次从那个万能的侧袋里，掏出了他的硬皮笔记本和笔。
在进度条缓慢爬行的背景下，在决定世界命运的申请正在处理的当口，林凡蹲了下来，将笔记本垫在膝盖上，开始填写另一张表格。
小王凑过去一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张表格，正是他们出发前签署的那张《特殊事项执行前物资预支与费用报销申请表》！只不过，林凡现在在填写的是下半部分——【任务执行后费用结算与报销申请】。
只见林凡在“实际消耗物资”一栏，认真填写着：
· 高能量巧克力棒：实际消耗 3 （与预估一致）
· 纯净水：实际消耗 1.5瓶 （比预估多0.5，因环境干燥）
· 强光手电电池：消耗 1.5组 （高强度使用）
· 应急医疗包：未使用 （幸运）
· （新增）精神损失补偿 （基于暴露于高强度规则污染及承担终极决策压力的时长估算）
· （新增）设备磨损加速折旧费 （工具钳、手电等因异常环境导致的非正常损耗）
在“事由简述及成果汇报”一栏，他写道：
“已成功定位系统故障核心，并依据《用户协议》相关条款，通过官方指定渠道（变异App接口）提交‘服务终止申请’。目前申请正在处理中（详见附件1：系统处理进度截图）。若申请通过，预计将有效遏制环境恶化趋势，为后续恢复创造条件。本次任务目标已基本达成。”
他甚至真的拿出手机，对着服务器屏幕上那个缓慢移动的进度条，“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机连接笔记本（他居然带了otG转接头！），将照片作为“附件1”上传（打印）到了表格的背面！
做完这一切，他将表格再次递到三位队友面前，指着“执行人确认”和“见证人复核”栏。
“来，签个字，确认一下任务完成情况和费用。”林凡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公司报销差旅费。
小王：“……”
张伟：“……”
苏茜：“……”
看着林凡那认真而坦然的表情，以及身后屏幕上那个关乎世界存亡的进度条，三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他们到底是在参与拯救世界，还是在参加一场极其硬核的、附带生命危险的……项目审计？
“凡哥……”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字……非签不可吗？”
“流程。”林凡言简意赅，举着笔，耐心等待。
苏茜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似乎理解了林凡这种行为背后的意义——这是在用他所熟悉的、确定的“流程”，来对抗眼前巨大的不确定性和心理压力。她默默地接过笔，在“见证人复核”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王和张伟见状，也只能麻木地跟着签了。
林凡收回表格，检查了一下签名，满意地点点头，将其仔细地对折好，与之前那张预支申请放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清脆的、熟悉的App提示音，从林凡的手机里传出，同时，服务器屏幕上的进度条，也终于走到了100%！
【服务终止申请处理完毕！】
屏幕上弹出新的提示框。
【申请结果：批准。】
【依据：《终端用户许可协议》第4章第2条，及附录b相关条款。】
【执行操作：启动‘现实稳定模块’最低功耗运行模式，尝试终止异常服务进程。】
【预计效果：全局性规则崩塌将得到遏制并逐步减弱，系统进入‘低功耗维护状态’（参见附录b说明）。】
【备注：执行效果受当前系统资源状况限制，无法保证完全性，后续发展存在不确定性，系统概不负责。】
【感谢您使用本系统服务。】
最后一行字，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甩锅彻底的意味。
提示框闪烁了几下，然后连同整个服务器屏幕，一起暗了下去。机柜上那些闪烁的指示灯，也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最终只剩下几盏代表最低功耗维持的微弱红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那一直萦绕在耳边、压迫着神经的规则嗡鸣声，明显地减弱了。
窗外那不断扭曲变幻的光影，似乎也稳定了不少。天空那道狰狞的裂痕，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向外蔓延蛛网般的分支，其内部流动的狂暴色彩也似乎缓慢了下来，如同逐渐凝固的岩浆。
世界，没有恢复原状。
但那种急速滑向彻底深渊的坠落感，停止了。
它真的……进入了“安全模式”。
“结……结束了？”小王茫然地看着窗外，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结……结束了！”张伟反应过来，激动地想要欢呼，却又不知道该为何而欢呼，表情扭曲。
苏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被移开了一半。
而林凡，在看清楚申请“批准”之后，便收回了目光。他更关心的是他手机里刚刚收到的那条推送。
他点开App。
【通知：您提交的‘服务终止申请’已获批准。感谢您为系统维护做出的贡献。】
【奖励结算中…】
【由于该申请性质特殊，常规任务奖励不适用。特发放‘特别贡献奖’。】
【奖励内容：‘末世通用优惠券’升级为‘铂金版’x1（可在更大范围内兑换物资，有效期延长）。】
【附：系统即将进入静默维护期，部分功能可能受限，感谢您的理解。】
林凡看着那条奖励信息，尤其是那张“铂金版优惠券”，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三位仍处于恍惚状态的队友，扬了扬手机，语气带着一丝确认
“看，申请批了。”
“奖励也发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所以，我们刚才填的那张报销单，应该也可以提交了吧？”
小王、张伟、苏茜，看着一脸认真探讨报销事宜的林凡，再看看窗外那虽然依旧破败、但至少不再疯狂崩坏的世界，集体陷入了长达十分钟的、哲学性的沉默。
拯救了世界（大概）。
然后。
惦记着报销。
这很林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