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县。龙卫的边防团驻地。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空气稀薄,含氧量不到海平面的百分之七十。
寒风如刀,裹挟着亿万年不变的冰川气息,撕扯着营区上空那面冻得僵硬的红旗。
一辆伪装成“西部电网工程勘探车”的越野车,满身泥泞和沙尘,在经历了三十六小时不间断的极限狂奔后,终于在一道布满铁丝网的巨大闸门前停下。
哨兵的枪口,冰冷而警惕。
祁成涛摇下车窗。
寒风瞬间灌满了驾驶室。
他递出了一本证件,哨兵核验,闸门缓缓打开。
越野车驶入了这座与世隔绝的钢铁堡垒。
一个完全建立在冻土之上的军事禁区。
车门打开,祁成涛的脚踏在坚硬如铁的冻土上,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他高大的身躯因为三十六个小时的高度紧张和连续驾驶,已经有些僵硬。
他身后的车门也打开了。老张和老李,他最信任的两名心腹,同样是一脸疲惫。
但他们的眼神,和祁成涛一样。
没有丝毫松懈。
三十六个小时。
八千六百四十秒。
祁成涛的大脑,如同一台超频运转的计算机。
他只睡了三个小时。
全靠提神饮料和军用能量棒顶着。
那台伪装的越野车,发动机几乎没有冷却过。
他们在黑夜中穿行,在黎明时伪装,在正午时混入车流。
杜铭的“阳谋”简直是神来之“笔”。
不。
是神来之“刀”。
一刀,砍在了沙立春“黑金帝国”最荒诞、最脆弱的神经上。
“马屁诗”风暴已经席卷全国。
祁成涛在服务区加油时,亲耳听到了车载广播里的辛辣点评。
“……一场登峰造极的官场闹剧……”
“……新时代的‘指鹿为马’……”
“……究竟是侯平的‘个人行为’,还是海东官场的‘集体生态’?……”
侯平,这个不可一世的“空降兵”,在风暴掀起的十二小时后,就被迫“引咎停职,深刻检查”。
他的政治生命,事实上已经终结。
侯亮,他那个在反贪局的哥哥,被暴怒的沙立春骂得狗血淋头。
整个海东省的政法系统。
从上到下。
都成了全中国人民的笑柄。
基层警员在“辟谣”和“被群嘲”之间疲于奔命。
中层干部忙着开会“肃清流毒”。
高层则在疯狂地与侯平“切割”。
他们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他们像一群被捅了蜂巢的马蜂,在自己的领地里疯狂乱撞。
高速检查站形同虚设。
那些本该盘查过往车辆的警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唯一的动作,就是低头刷着手机。
脸上带着憋不住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们在看他们顶头上司的“笑话”。
祁成涛和他的“幽灵小队”,几乎是畅通无阻地穿越了整个海东。
“马屁诗”风暴,就是杜铭给祁成涛签发的,全海东省的“A级通行证”。
军营大门在越野车身后,缓缓关闭。
发出沉重的钢铁摩擦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也隔绝了沙立春和李大康,可能延伸到这里的、最后一点触角。
一个穿着07式荒漠迷彩作训服的高大身影,早已等在行政楼前的雪中。
他没有戴军帽。
任凭刀子般的寒风吹乱他坚硬的短发。
他面容冷峻,肩扛校官军衔。
是龙卫。
祁成涛走上前。
“祁局长。”龙卫主动伸出手。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布满了老茧。
“龙团长。”祁成涛握住了他。
两人的手都像铁钳一样有力。
一个是东州市局被架空、被压制、却始终没有弯折的“独狼”。
一个是镇守万里边疆、手握军权、绝对忠诚于杜铭的“猛龙”。
两人都是杜铭手中,最隐秘、最致命的“刀”。
此刻,双刀会师。
“一路顺利?”龙卫问。
他的声音,和这高原的天气一样,干净,没有杂质。
“托侯厅长的福。很顺。”祁成涛言简意赅。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甚至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讥讽。
“他帮我们吸引了所有火力。”
龙卫点头。
他当然知道“马屁诗”事件。
军营内部的网络,早已传遍了。
战士们私下里,都把这当成了年度最佳笑话。
“杜市长的手段。鬼神莫测。”龙卫评价道。
“人呢?”祁成涛直奔主题。
他的时间不多。
他必须在沙立春反应过来之前,带着“证词”返回东州。
“在禁闭室。”龙卫的表情没有变化。
“从月牙谷抓回来,整整七十二小时。还没出过那间房。”
“水和食物,按标准供给。没动他。”
龙卫看着祁成涛。
“但是,他的精神状态,很‘配合’。”
龙卫特意加重了“配合”二字。
祁成涛懂了。
一个养尊处优的副市长。
一个在“黑金帝国”里呼风唤雨的“财务总管”。
他的人生,是在酒桌、会议桌、谈判桌上度过的。
他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个?
被跨国诱捕。
被全副武装的军人,像抓捕恐怖分子一样按在戈壁滩上。
被扣上“间谍”的死罪。
被关押在与世隔绝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军事禁区。
七十二小时。
没有律师。
没有“组织”。
没有李大康的安慰。
没有沙立春的许诺。
只有冰冷的墙壁。
只有门外哨兵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机械的脚步声。
和他自己脑海中,对“间谍罪”和“秘密处决”的、无休止的恐惧。
他那点官场上练就的“城府”。
恐怕早已被这高原的寒风,碾得粉碎。
“带我去。”祁成涛说。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的人,在外面布置。这里,你的人警戒。”
“好。”龙卫点头。
“我的警卫连,已经接管了地下禁闭室的全部防务。”
“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军营,是他的主场。
沙立春的手,再长。
也伸不进共和国的边防团。
通往地下禁闭室的通道,又长又冷。
祁成涛的皮鞋,踩在水泥地面上。
发出“哒、哒、哒”的空旷回响。
老张提着公文包,老李提着一个黑色的设备箱。
两人跟在祁成涛身后,神情肃穆。
龙卫在最前面带路。
这里的温度,比地表更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陈年的霉味。
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的气息。
龙卫在一个厚重的、涂着灰色油漆的铁门前停下。
门口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哨兵。
“开门。”龙卫命令道。
“吱嘎——”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仿佛地狱之门被开启。
一股更浓的、混合着汗臭和排泄物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
刺眼的光线,从走廊射了进去。
照亮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刘一真。
他蜷缩在角落的一张行军床上。
身上那套昂贵的、从加拿大带来的名牌羽绒服,早已被扒下。
只穿着一套臃肿、肮脏的囚服。
他双手抱着膝盖。
胡子拉碴。
头发像一团乱草。
眼窝深陷。
嘴唇干裂起皮。
如同一个真正的、等待行刑的死囚。
这七十二小时,他经历了人生最极致的恐惧。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自己被下了一个惊天大套!
什么“黄金航线”!
什么“瑞士银行家”!
全他妈是假的!
都是用来引诱他离开加拿大、踏入抓捕陷阱的“诱饵”!
但他来不及愤怒。
因为他被更深的恐惧,彻底淹没了。
龙卫给他扣上的那顶帽子。
“间谍罪”!
这太狠了。
太毒了。
这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政治斗争”范畴。
如果杜铭抓他,是为了“贪腐”。
他反而不怕。
他可以谈。可以交换。可以妥协。
他手里有沙立春的“黑料”。
他可以当“污点证人”。
他最多是无期。
但是,“间谍罪”!
在军事禁区,被军方抓获。
人证,物证。
俱在!
在军队的逻辑里。
这个罪名,不需要审判。
只需要一颗子弹。
他喊冤?
他喊了。
喊得嗓子都哑了。
没人听。
他想见律师?
更不可能。
这里是军事禁区。
他想联系“组织”?
龙卫只是冷漠地告诉他:“你的‘组织’,现在巴不得你立刻消失。”
他彻底绝望了。
他意识到。
杜铭,根本没想过要跟他“谈”。
杜铭,从一开始,就是想让他“死”。
而且是“合法”地、“秘密”地,死。
“吱嘎——”
铁门被拉开。
刘一真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惊恐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龙卫那张冷漠的、如同死神的脸。
以及龙卫身后。
那个穿着便服,却比龙卫的军装,更具压迫感的男人。
祁成涛走了进来。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口所有的光。
他像一座山,缓缓移了进来。
老张和老李,一言不发。
老张打开公文包,拿出了笔记本和录音笔。
老李打开设备箱,熟练地架设好一台微型高清摄像机。
红色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冰冷地,对准了刘一真。
铁门在身后关上。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仿佛墓碑合拢。
禁闭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祁成涛拉过一张铁椅。
就那么,坐在了刘一真的床前。
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在东州市主席台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副市长。
看着这个,曾经在酒桌上,搂着女明星、一掷千金的“财神爷”。
看着这个,曾经是“黑金帝国”核心操盘手的“人上人”。
现在,成了一滩,发臭的烂泥。
刘一真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他从这个男人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愤怒。
没有怜悯。
没有好奇。
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的“专业”。
就像一个法医,在打量一具尸体。
“你……你们……”
刘一真受不了这种寂静。
这种寂静,比龙卫的审讯,更让他恐惧。
“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间谍!我不是!我是被陷害的!”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祁成涛缓缓开口了。
声音沙哑,低沉。
却极具穿透力。
在狭小的禁闭室里,嗡嗡作响。
“刘一真。”
“汉族。五十一岁。”
“籍贯,海东省海西市。”
“东州市原副市长。副厅级。”
“你名下,有三本护照。一本公务,一本因私。一本加拿大护照,编号G73…”
祁成涛每说一个字,刘一真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个男人,对他了如指掌。
“我是谁,你不用管。”
“我来,是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
刘一真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病态的光。
“什么机会?!”
“是谁让你们来的?!”
“是不是沙立春?!他后悔了?他不想我死了?!”
祁成涛笑了。
是那种“独狼”盯住猎物咽喉时,才能露出的、冰冷的笑。
“现在,你的案子有两条线。”
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一根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
“第一条线。龙卫团长办的案子。”
“你,刘一真,非法越境。在军事禁区,与不明身份的外籍人员,进行情报交易。你随身携带的U盘里,装满了我国关于‘数字城市’和‘生物医药港’的核心经济机密。”
祁成涛的语速很慢。
确保每一个字,都钉进刘一真的脑子里。
“这是‘间谍罪’。”
“人证物证俱在。物证,就是你的U盘。人证,就是那两个‘瑞士保镖’,他们已经画押了。说你是他们的‘上线’。”
“不!他们撒谎!”刘一真疯狂地尖叫。
祁成涛无视了他的嘶吼。
“根据战时条例,你会被军事法庭起诉。”
“你知道下场。”
他停顿了一下。
“一颗子弹。从后脑打进去。”
“秘密处决。连卷宗,都不会对外公布。”
“你在这个世界,会像灰尘一样消失。”
“你的家人,会收到一份‘因公殉职’或‘海外意外失踪’的通知。沙立春,甚至会假惺惺地,去安抚她们。”
“你贪的那些钱?那些你存在瑞士银行的‘黑金’?它们会永远沉睡在那里。直到被银行合法吞没。”
“你的家人,一分钱也拿不到。”
“你,刘一真,你这一辈子,白活了。”
刘一真停止了嘶吼。
他开始剧烈地颤抖。
汗水,从他额头滚滚而下。
祁成涛,精准地描绘出了他这七十二小时里,最恐惧的那个噩梦。
祁成涛看着刘一真那张,瞬间煞白的、如同死人一样的脸。
他缓缓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条线。我办的案子。”
“你,刘一真,身为国家高级干部。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贪污腐败。滥用职权。向境外非法转移资产。”
“这是‘经济犯罪’。”
“这条线,是坐牢。也许是无期。也许是二十年。取决于你的‘态度’。”
祁成涛微微前倾。
“但你,能活着。”
“你能活在秦城监狱。你有热饭吃。有病了能看医生。你甚至能看报纸,能看新闻联播。”
“你的家人,可以来探视你。”
“你贪的钱,会被追缴。但你的命,保住了。”
“你,刘一真,还是一个‘人’。不是一撮‘骨灰’。”
刘一真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道选择题。
一道,生与死的选择题。
“我选!”
他嘶吼着。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几乎要从那张破床上扑过来。
“我选第二条!我选经济犯罪!”
“我贪了!我全都贪了!我认罪!我都认!”
“我全都交代!一分钱都不敢瞒!”
“认?”
祁成涛不为所动。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
那双“独狼”的眼睛,死死锁住刘一真。
强大的压迫感,让刘一真几近窒息。
“光认,还不够。”
“你贪了多少,你收了多少。那是我,祁成涛的‘功劳’。”
“那只能,让你从‘经济犯罪’,变成‘重-大-经济犯罪’。”
“对我来说,你的‘认罪’,毫无价值。”
刘一真愣住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
“那……那你要什么?”
“你的‘间谍’帽子,是龙卫团长扣上的。证据确凿。”
祁成涛的声音,冷酷无情。
“我凭什么让他放手?”
“我凭什么,把一个‘死刑间谍’,一个‘叛国者’。”
“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经济犯’?”
“我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比你的命,更值钱的理由。”
祁成涛的声音,如同重锤。
一下一下,敲在刘一真的心脏上。
“我需要‘功劳’。”
“不是抓你这个‘小虾米’的功劳。”
“而是,能让京城震动,能让整个海东省翻天覆地的……”
“——特大立功表现。”
刘一真猛地一颤。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有人不是要他死。
也不是要他活。
是要他,当一条“疯狗”。
一条,能反口咬死“主人”的疯狗!
他们想要的,不是他刘一真。
是沙立春!
“你们……”
刘一真嘴唇哆嗦,牙齿打颤。
“你们想知道……华泰地产的事?”
“说。”
祁成涛只说了一个字。
言简意赅。
却重如泰山。
“说出来,你就是‘污点证人’。”
“不说,你就是‘叛国间谍’。”
“选吧。”
“我给你……十秒钟。”
祁成涛缓缓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十。”
“九。”
“我说!!”
刘一真那根紧绷了七十二小时的弦,彻底断了。
对死亡的极致恐惧,压倒了所有的忠诚、背叛、和犹豫。
他只想活下去!
哪怕是像狗一样,活在监狱里!
“我说!我全都说!”
刘一真崩溃地大喊。
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他再也不是那个副市长。
他只是一条,想活命的狗。
“是沙立春!一切都是沙立春!”
他尖叫着,喊出了那个名字。
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
他知道,他没有回头路了。
“他才是幕后黑手!李大康算个屁!”
“李大康,就是他养在海东的一条狗!一条地头蛇!”
“李大康的老婆高丽华!她算什么‘白手套’?她只是一个‘白手套’的‘白手套’!”
“一个摆在台面上,替他们去干所有脏活、累活、见不得光的活的……‘马前卒’!”
祁成涛面无表情。
他没有催促。
也没有打断。
他就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
看着猎物,自己流干最后一滴血。
老李架设的摄像机,红灯闪烁。
老张的录音笔,亮着微光。
忠实地,记录着这个“黑金帝国”的崩溃。
“沙立春刚到海东!不!他来之前!”
刘一真陷入了癫狂的回忆。
“他还是京城部委的副职时,他就通过李大康的‘政治掮客’,和李大康勾结上了!”
“他们织了一张天大的网!‘华泰地产’就是他们的钱袋子!”
“沙立春,是‘皇帝’!他是负责‘顶层设计’的!”
“他用省委书记的权力,批规划!批项目!”
“东州的新城区!生物医药港!”
“所有最赚钱的地块,他都提前‘规划’好!”
“我给你们举个例子!”刘一真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
“‘生物医药港’项目!最初的选址,是在老城区!那是专家组的意见!”
“但沙立春,连开了三次常委会,硬是把选址,改到了鸟不拉屎的‘西山坪’!”
“为什么?!”
“因为在常委会之前,李大康,已经通过七家影子公司,用‘白菜价’,把‘西山坪’周围的八千亩地,全都吃下去了!”
“规划一公布!地价一夜之间,涨了一百倍!”
“一百倍啊!”
“然后!就轮到李大康了!”
“李大康负责‘清场’!”
“他用市委书记的权力,打压所有想来东州分蛋糕的‘外地龙’!”
“去年,京城一家地产商,想拿‘生物医药港’的地。”
“李大康二话不说,直接让公安、消防、税务、环保,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了那家公司的海东分部!”
“查!往死里查!”
“查了三个月!那家公司最后连竞标资格都丢了!”
“李大康,就是沙立春的‘打手’和‘管家’!”
“他让规划局改红线!他让国土局把黄金地块,用‘定向招标’的名义,‘合法’地,卖给华泰地产!”
“转手!就是几百亿!几千亿的利润!”
刘真真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凄厉。
“我呢?!”
“我就是那个负责给他们‘洗钱’的狗!”
“我这个副市长!我这个分管金融和土地的副市长!”
“就是他们的‘财务总管’!”
“我利用‘丰昌纺织厂’那种烂尾项目做掩护!”
“我利用那些‘城投债’做幌子!”
“我把几百亿的黑钱,通过香港、通过开曼群岛、通过澳门的赌场,洗白!转出去!”
“高丽华的账户只是一个中转站!一个零钱罐!”
“大部分的钱!百分之七十!全都流向了沙立春在瑞士和美国的秘密账户!”
“他儿子!他老婆!他全家都他妈是外国人!”
“他不是在当官!他是在‘经营’海东!他把整个海东省,当成了他自己的私人金库!”
“高直务!王同伟!”
刘一真提到了这两个名字。
发出了怨毒的、混合着嘲讽的诅咒。
“两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两个活在‘旧时代’的老古董!”
“他们以为在查我?他们以为抓住了我的‘贪腐’线索?”
“笑话!”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沙立春的监视下!”
“他们那个‘秘密调查组’,刚成立的第三天,名单就摆在了沙立春的办公桌上!”
“沙立春早就想除掉他们这两个‘前朝余孽’!”
“他就是利用我的‘贪腐’当诱饵,让高直务和王同伟,这两个蠢货,自己跳进来!”
“然后,他再反手,用侯亮,抓住王同伟的‘黑料’,把王同伟干掉!”
“一石二鸟!他才是玩政治的祖宗!”
“他放我走!是他亲自安排的!是李大康打的电话!”
“他怕高直务那个‘疯子’,真的查到‘华泰地产’这条红线!”
“他怕我这张嘴,在‘双规’点里,把他供出来!”
“他放我走,就是为了在加拿大,找人把我‘灭口’!永绝后患!”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以为我刘一真,是傻子吗?”
“我U盘里!那支钢笔里!”
刘一真指着老张的公文包,歇斯底里地尖叫。
“有他们所有的转账记录!有那七家影子公司的股权穿透图!”
“有他们的通话录音!”
“有沙立春亲口下令,让我转移资产的证据!”
“我录了!我怕死!我早就知道他们会杀我灭口!我都录了!”
“我给你们!我全都给你们!”
他猛地从床上滚了下来。
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朝着祁成涛,一下一下,用力地磕头。
“砰!砰!砰!”
“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我是污点证人!我有特大立功表现!”
“我……我能换条命……”
“我能帮你们……扳倒他……”
禁闭室里,只剩下刘一真绝望的喘息声。
和额头磕破后,流血的滴答声。
祁成涛看着这个,彻底崩溃了的“黑金帝国”操盘手。
他看了一眼老张。
老张面无表情地,按停了录音笔。
他又看了一眼老李。
老李的微型摄像机红灯熄灭。
完整的证词。
完整的证据链。
到手了。
祁成涛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笼罩了趴在地上的刘一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声音冰冷,如同山南的冻土。
“很好。”
“刘一真,欢迎你回来。”
“作为‘经济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