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众人皆吓的面如土色,一动不动。
眼见没人响应主动拿出财物来,拿斧子的光头一斧砍在车厢的立柱上,大喝道:“咋咧,再不把居米(银钱)拿出来,老子这就插了(杀了)你们。”
陆缺当即便想抽刀整死这俩人,但车的前三排都坐着女人和孩子,陆缺担心动起手来伤及无辜。
第四排是一个人和四个死人,待这俩强盗搜刮到死人面前的时候,必定会愣神,自己到时候再雷霆出手,悄无声息干掉他俩。
一二三排的人们极其不情愿的拿出自己的金银细软,有个书生掏出来的不多,光头直接一个大耳刮子扇的口鼻出血,将整个钱袋夺了过来;有个年轻女人遮遮掩掩,大胡子直接把手伸进胸口将金坠子扯了出来。
前三排,两个土匪收获颇丰,银镯子、金链子、大串的铜钱等等……
终于,大胡子和光头到了第四排,看着一脸茫然的活人和四个死人。
“怎么还在睡,醒醒、醒醒,进过水(抢劫)了。”大胡子扯着嗓子吼道。
活人是个窝窝囊囊的中年人,身躯矮壮,看上去也不富。他从自己大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袱,递给大胡子带着颤抖音说道:“这六两银子是我的,给你们。里面还有四十两银子,是这四个人的,不能给你们。”
大胡子和光头面面相觑,还没见过这不识相的,伸手就要往中年人头上打。
中年人双手举过头顶护住头,大声说道:“他们是死人,死人的钱你们还抢吗?”
“死人?”大胡子眉头一皱。干土匪这行的,抢到死人可是不吉利。
“俺们五个是一村的,一同在遇州皮革坊打工干活,谁想前几日皮革坊主家变成了一条大蛇妖怪,蛇身子一下子打在俺们五个人身上,他们四个在前面都死了,就我在后头侥幸逃过一劫。事后主家太太仁义,赔了我们一人十两银子。”中年人说完,用手抹了下眼泪。
原来这些人也是遇州异变的受害者,听到这里,陆缺又放松了本身握着切玉刀的手,决定再观望下情况。
“苦命人,遇州的事儿我们也有听说,是挺惨。你这是要把他们的尸身带哪去?”大胡子问道。
“在俺们那里,如果死在外头抛尸在外,没法回家,就成孤魂野鬼了。”
“我明白了,这叫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大胡子点着头说道,面色变的些许凝重。
“是,就这个理。”中年人顺着大胡子说道。
陆缺看这大胡子劫匪也并非完全无情之人,回头想来遇州一难,终究是百姓扛下了所有的苦难。
“那你怎么把四具尸体弄上车的?”大胡子话锋一转问道。
这也是陆缺疑惑的地方。
“我遇到了个能让尸体行走的法师,给了他三两银子,他给他们各贴了一个符咒,还给我了个摇铃,只要我摇铃,他们就跟我走。算上买坐车的钱,我也就这六两银子了。”中年人一五一十回答道。
“仗义,你真特 娘 的是仗义之人。”
“我这四个兄弟,家里都有老有小。他们死了,这一家老小也就靠这十两银子。”
“当年我爹的兄弟要是有你一半仗义,也不会惨死他人之手;我的叔伯要是有半点人性,也不会在我爹死了后,为了我家家产将我和我娘赶出来。”大胡子满脸悲愤,咬着牙齿说道。
“老三,东西给我。”大胡子回头向光头伸手。
“大拇指,这?”光头老三有点不解。
陆缺听得出来,大拇指应该是大胡子的绰号,这绰号估摸着是这伙土匪的老大。
“给我。”大拇指一把拿过刚刚抢的金银细软,直接放在了中年人的怀里。
“仗义之人,这都是他的,谁也不准动。”随后收起刀转身推着光头老三离去。
老三虽有不甘,但大哥发话他也不能咋样。
“开马轮子的,今天你们运气好,车上有仗义之人,我们收工。”大拇指扛着鬼头刀从车厢跳到自己马上。
马车夫则一直笑着点头哈腰。
陆缺也听到中年人对着大拇指离去的背影默默说道:“仗义。”
待土匪的马蹄声和火把光亮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车上的众人终于放松了一口气。
此刻,前三排的所有人扭头,看向第四排中年人怀里的金银细软。
沉默了片刻后,一个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他冷着脸,走到中年男人的面前,伸手把一条金链子夺了回来。
随后其他的男人女人,纷纷来到中年男人面前,伸手取走自己被土匪抢走的东西,没有人吭声、更没有人感谢。
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感谢。
观望至此的陆缺,仿佛被上了一堂名为“人性”的课。
“你们……你们咋这样哩,那大胡子不是说了这钱都给他?你们拿走连声谢谢都没有?”黑宝站起来有些激动的指着前排众人说道。
“我们拿回自己的东西,谢啥?”第一个拿东西的高大男人凶恶的看着黑宝说道。
“是啊,我们被土匪抢了,土匪把钱又给他了,凭啥?我们要是不拿回来,那……他也是土匪。”刚刚被袭胸的年轻女人扯着尖细的嗓子说道。
黑宝刚想再争论些什么,却被中年男人制止住了,他对着黑宝说道:“谢谢兄弟,我叫王老七,本来就是别人的钱,我不要。”
黑宝重新坐回了座位,说道:“王老哥,只是看他们连声谢谢都没有。”
“不碍事、不碍事。”王老七摆摆手。
“我叫刘黑宝。”
王老七拍了拍黑宝的肩膀,两人算是认识了,又坐了回去。
这一切陆缺都看在眼里,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人性就是如此的纠结和复杂。土匪抢劫,他们肯定算不得好人;但他们被王老七的仗义打动,却能放弃到手的财物。而这满车的人,却都理所当然从王老七这里拿回自己的东西。
“都坐好了吧,开始走了。”车厢前头,马车夫的声音传来。
“一等。”陆缺身后的人喊了声,正是那名扒手。
“四个死人在车里,我们怎么坐?前边还有孩子。”扒手说道。
他这么一说,车上的众人开始躁动了起来。
“他说什么蛇砸死就砸死啊,说不定是得病死的,人家主家才赔给他们钱。”扒手见已经引起波澜,继续煽风点火。
“下去,下去……”不知道谁先喊了声,随即除了陆缺和黑宝外的所有人开始跟风咋呼。
这车人的人性简直让陆缺道心破碎!
是该出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