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片充斥着诡异虫群与死寂白花的山谷,秦安四人依旧心有余悸。他们不敢停留,沿着相对好走的山脊又行了大半日,直到日落西山,确认周围气息恢复正常,林间鸟兽之声渐起,才敢停下来寻找过夜的地方。
幸运的是,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了一个浅浅的岩穴,虽然不及之前的山洞宽敞干燥,但足以遮蔽夜露和可能的风雨。
篝火再次燃起,驱散了山林夜晚的寒气和心头残留的惊悸。秦安将最后一点风干的肉条撕碎,混着采来的野菜煮了一锅稀薄的肉汤,分给众人。
刘衍靠坐在岩壁下,小口啜饮着热汤,脸色在火光照耀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沉静。今日的经历,让他对这片看似平静的山林有了更深的认知,也愈发感到自身的无力与拖累。
“安儿,汐丫头,”他放下手中的木碗,声音缓慢而清晰,“今日若非你们,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就交代在那谷中了。”
“父亲,您别这么说。”秦安连忙道,“我们是一家人,共同进退是应该的。”
秦汐也轻声安慰:“伯父,您好好养伤,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那些虫子虽然可怕,但找到了克制之法,也就没那么危险了。”她嘴上这么说,但脑海中依旧回旋着那片虫海带来的精神冲击,以及那山谷中令人极度不适的“沉浊”气息。那种感觉,与她感知过的任何自然毒素或猛兽凶戾之气都不同,更像是一种……本质上的“污染”。
“汐妹妹,你感觉怎么样?之前消耗大不大?”秦安更关心秦汐的状态,他知道秦汐的灵觉感知并非毫无代价,过度使用会令她精神疲惫。
秦汐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我没事,安哥哥。只是……那个山谷,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它的‘异常’,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刘衍闻言,眉头微蹙:“哦?汐丫头有何见解?”
秦汐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寻常毒瘴恶地,虽有危险,但其气息往往与周遭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自然演变的一部分。但那个山谷……它的气息像是强行‘嵌入’这片山林的,格格不入,甚至……在排斥和扭曲原本的生机。那些怪虫和白花,就是被扭曲后的产物。”
她的描述虽然基于感知,并非确凿证据,却精准地触及了真相的边缘。刘衍和秦安听后,都陷入了沉思。他们相信秦汐的判断,若真如此,那这片南下的路途,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凶险莫测。
“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秦安压下心中的忧虑,做出决定,“我们明日一早继续赶路,尽快找到汐妹妹所说的,适合长期隐居的深山谷地。只有安定下来,才能从容应对各种情况。”
翌日,天刚蒙蒙亮,四人便再次启程。有了前日的教训,他们行进得更加谨慎,秦汐的灵觉时刻保持着对外界的感知,提前规避任何让她感觉不适的区域。
他们翻过数道山梁,穿过茂密的原始森林,沿着一条逐渐宽阔的溪流向下游方向跋涉。越往南走,山势愈发雄伟,林木也更加葱郁,人迹几乎绝迹。
又过了两日,就在他们携带的食物即将告罄,清水也需要频繁补充时,走在最前面的秦汐忽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安哥哥,伯父,你们听!”
秦安侧耳倾听,除了风声鸟鸣,似乎还有隐隐的水声,并非之前小溪的潺潺之音,而是更为厚重、持续的轰鸣。
“是瀑布?”秦安眼中一亮。
几人加快脚步,拨开前方浓密的藤蔓和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道银练般的瀑布从数十丈高的山崖上奔泻而下,砸入下方一个湛蓝清澈的深潭之中,激起漫天水雾,在阳光下映出小小的彩虹。潭水溢出,形成一条宽阔的溪流,蜿蜒流向远方。瀑布两侧,是植被丰茂的缓坡,地势相对开阔,阳光充足。在瀑布右侧不远处的山壁下,甚至还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向内凹陷的巨大石窟,洞口被垂落的藤蔓遮掩大半,显得十分隐蔽。
“这里……太好了!”阿贵忍不住赞叹道,“有水源,有避雨的石窟,地势也易守难攻!”
秦安仔细观察四周,心中也涌起激动。这里环境优美,资源丰富(水源、鱼、附近山林必有猎物野果),而且位置隐蔽,若非沿着这条溪流艰难跋涉至此,几乎不可能从外部发现。正是他们理想中的暂时安居之地!
秦汐闭目感知了片刻,睁开眼,欣喜地点头:“这里的生机很充沛,很‘干净’,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气息。而且土地似乎也很肥沃。”她指向瀑布下方的冲击区域和溪流两岸。
“好!我们就在此地暂时安顿下来!”秦安当即拍板。
接下来的几天,四人开始了忙碌的“家园”建设。
秦安和阿贵负责清理石窟内的杂物,将其开辟成更适宜居住的空间。他们用石头垒砌了简单的灶台,用收集来的干草和柔软枝叶铺设了睡觉的地方。秦安还用削尖的木棍和藤条,在溪流较窄处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鱼梁,尝试捕鱼。
秦汐则负责照料刘衍的伤势,并带着阿贵在附近山林中地毯式搜索,辨认各种可食用的植物、野菜、菌类,以及更多种类的草药。她的收获颇丰,不仅找到了替代黄精用于固本培元的药材,还发现了一些治疗风寒、止血消炎的常见草药,大大丰富了他们的“药库”。
刘衍也没有完全闲着。他坐在石窟口,利用秦安找来的较为柔韧的树皮和细藤,尝试编织一些简陋的筐、篮等容器,方便盛放物品。虽然动作缓慢,但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完全的累赘,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在四人的共同努力下,这个位于瀑布旁的隐秘石窟,很快便有了“家”的雏形。夜晚,围坐在石窟口的篝火旁,听着瀑布的轰鸣,吃着烤鱼和野菜汤,虽然清苦,却有一种劫后余生、自力更生的踏实与安宁。
“总算……有个像样的落脚点了。”刘衍看着跳跃的火焰,轻声感慨。这短暂的安宁,是他八年来从未奢求过的。
“嗯。”秦安点头,目光扫过父亲日渐平稳的气色,以及秦汐在火光下显得红润了些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希望,“我们先在这里住下,让父亲彻底养好伤。同时,也要慢慢熟悉周围环境,储备过冬的食物和物资。”
秦汐望着星空,轻声道:“这里很美,也很安静。如果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就好了。”
然而,他们都明白,这乱世之中,真正的平静何其难得。王家追兵的威胁并未解除,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也终将波及深山,而那片诡异山谷所预示的未知危险,更如同一片阴影,悄然藏于心底。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瀑布轰鸣声环绕的隐秘家园里,他们拥有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和继续前行的力量。
远山之上,秦寿感知着瀑布边那片区域内稳定而充满生机的气息,微微颔首。孩子们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起点。他的神识悄然扫过周边数十里范围,确认暂无即时威胁,便继续隐于幕后,如同守护着雏鸟巢穴的苍鹰,静默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