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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刘据和张公公的惊呼声在篝火旁炸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宁。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骤然凝重的脸色。

“破奴兄弟,你说清楚!娃娃中了什么毒?”石猛霍然起身,环眼圆瞪,粗犷的脸上满是惊怒。他虽不懂医理,但“阴寒之毒”、“印堂黑气”这些字眼,一听就透着邪门和凶险。

赵破奴依旧神色平静,但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却锐利如刀,他走到小顺子身边蹲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小顺子冰冷的手腕上。他的手指修长稳定,搭脉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能透过皮肉感知到最细微的气血流变。

篝火的光影在他平凡的脸上跳跃,更添几分神秘。片刻之后,他收回手,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脉象沉滞迟涩,如冰河潜流,隐有断续。心脉处尤甚,似有阴寒异物盘踞,不断侵蚀生机。这绝非普通寒症,是人为种下的阴寒奇毒——‘寒髓引’!”

“寒髓引?!”石猛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没听过此毒,但看赵破奴的神色就知道绝非善类,“什么来路?能解吗?”

“‘寒髓引’,性极阴寒诡谲,”赵破奴的声音在风雪呜咽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多出自宫廷秘制或某些隐世毒门。此毒发作极慢,初期如同普通风寒,不易察觉。但随着时间推移,寒气会深入骨髓,冻结气血,侵蚀脏腑。中毒者会日渐畏寒、虚弱、嗜睡,最终在昏睡中生机断绝,身体冰冷如寒玉,表面却看不出明显伤痕,如同……自然衰竭而亡。”

张公公听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死死抱着昏迷的小顺子:“天杀的!是谁!是谁对一个娃娃下此毒手!殿下……殿下啊……”他悲痛欲绝,差点失口喊出刘据身份,幸好及时收住,但那份绝望和愤怒已溢于言表。

刘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比这冰天雪地更冷!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巧合!是冲着他们来的!小顺子一直贴身伺候他,在冷苑五年……那所谓的“风寒”……那持续的低烧和嗜睡……原来都是这“寒髓引”作祟!

是谁?江充的余孽?桑弘羊?还是……深宫里那双冰冷眼睛的主人?!他们不仅要他死,还要用这种缓慢而痛苦的方式,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折磨致死!

怒火如同岩浆在冰冷的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但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救小顺子要紧!

“赵兄,”刘据的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他看向赵破奴,眼神带着恳切和决绝,“此毒……可有解法?”

赵破奴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此毒诡异,解法早已失传,至少我不知晓。而且……”他看向小顺子青灰的小脸,“此毒潜伏他体内至少一年以上,寒气已深种心脉。若无解药或高人施救,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撑不过……这个冬天……”张公公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篝火旁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石猛等河西刀盟的汉子们也面露不忍和愤怒,低声咒骂着下毒者的歹毒。

就在这绝望弥漫的时刻,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突兀地在篝火边缘的阴影中响起:

“谁说‘寒髓引’无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帐篷的阴影下,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裙,外罩一件半旧的灰鼠皮坎肩,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起,露出线条优美却异常清冷的侧脸。她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年纪,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却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淡漠。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却如同深秋的寒潭,不起一丝波澜。

她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藤编药箱,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昏迷的小顺子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了然。

“云岫妹子!你回来了!”石猛看到来人,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快!快来看看这孩子!破奴兄弟说他中了什么‘寒髓引’!”

原来她就是石猛口中的“懂点草药”的妹子,云岫。

云岫微微颔首,步履轻盈地走到篝火旁。她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冽的药草香气,驱散了一些压抑的空气。她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小顺子身边,蹲下身。

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同样伸出两根春葱般的玉指,搭在小顺子另一只手腕上。她的指尖微凉,搭脉的动作比赵破奴更加细腻悠长,仿佛在倾听一曲无声的生命乐章。片刻之后,她又轻轻翻开小顺子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再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和颈侧。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神情专注而清冷。

“如何?云岫妹子,能救吗?”石猛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急切。

云岫收回手,抬起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目光在赵破奴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转向刘据和张公公,声音依旧清冷无波:“确是‘寒髓引’,潜伏期约一年零三个月。寒气已侵厥阴心包,危在旦夕。”

她的诊断,比赵破奴更加精确,连中毒时间都推算出来!刘据和张公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云岫话锋一转,从藤编药箱中取出一卷古朴的、泛着淡淡青光的皮卷展开,里面密密麻麻插满了长短不一、细如牛毛的银针,“尚有一线生机。需以‘冰魄针法’强行激发其残存阳气,驱散心脉寒毒,再辅以‘九阳返魂汤’固本培元,或可续命。”

“冰魄针法?”赵破奴眼中精光一闪,第一次露出明显的讶异,“此针法据说源自前朝宫廷御医世家,早已失传……”

云岫没有回答赵破奴的疑问,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失传与否,与你何干”。她转而看向刘据,眼神清冽而直接:“此法凶险异常,行针过程如同烈火焚身,痛楚非人。孩子年幼,恐难承受,更有三成可能当场心脉断绝。救,还是不救?”

三成当场死亡!不救,则必死无疑!

这残酷的选择,如同冰冷的匕首,架在了刘据的脖子上!他看着小顺子青灰的小脸,脑海中闪过这孩子在冷苑中偷偷省下口粮塞给他的画面,闪过他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强撑笑脸的模样……他是石师留给自己最后的温暖和牵挂!

刘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赤红:“救!请姑娘务必施救!无论结果如何,刘季……永感大恩!” 他对着云岫,深深一揖倒地。

张公公也泣不成声地跪倒在地:“求姑娘救救孩子!老朽愿代他受这千刀万剐之苦!”

云岫看着刘据眼中那份深沉的悲痛与决绝,又看了看跪地哀求的张公公,寒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但转瞬即逝。她不再多言,只吐出两个字:“准备。”

石猛立刻指挥手下:“快!把最厚的毛毡铺开!火堆烧旺!把风挡住!谁也不许出声打扰云岫妹子!”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速而安静。很快,小顺子被小心地安置在篝火旁最厚实的毛毡上,周围用毡毯围起,挡住寒风。篝火烧得更旺,橘红的火光跳跃,映照着云岫清冷如玉的侧脸。

云岫盘膝坐在小顺子身侧,打开针卷。她伸出右手,五指如兰,在针卷上空轻轻拂过。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几根细如发丝、闪烁着幽幽寒芒的银针,仿佛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无声无息地悬浮起来,针尖微微颤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

“以气御针!”赵破奴瞳孔微缩,心中震撼更甚!这云岫,绝不仅仅是“懂点草药”那么简单!

云岫神情肃穆,摒除一切杂念。她指尖微动,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

“嗖!嗖!嗖!”

三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三根寒芒闪烁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小顺子头顶的“百会”、胸口的“膻中”、以及心口下方的“巨阙”三处大穴!针入极深,只留一点针尾微微颤动。

“呃啊——!”昏迷中的小顺子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小小的脸庞瞬间扭曲,青筋暴起,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张公公心疼得几乎要昏过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老泪纵横。

刘据的心也如同被狠狠揪住,但他强迫自己死死盯着云岫的手。

云岫面色不变,眼神专注如古井。她的手指在虚空划出玄奥的轨迹,那三根银针仿佛活了过来,针尾的颤动频率骤然加快,发出高亢的蜂鸣!一股肉眼可见的、极细微的白色寒气,竟顺着银针缓缓从三个穴位中被抽离出来!

“嗡——!”

云岫左手一翻,又是两根更长的银针出现在指间。她出手如电,这两根针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分别刺入小顺子左右手腕的“内关”穴!

“噗!”小顺子猛地喷出一小口带着冰碴的黑血!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

寒气反噬!驱毒过程引发了体内寒毒的疯狂反扑!“不好!”赵破奴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刃。

石猛等人也紧张得手心冒汗。

云岫眼中寒光一闪,不见她如何动作,又是数根银针从针卷中飞起,悬浮在她身前。她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带起道道残影!那些银针在她指尖气劲的牵引下,化作一道道肉眼难辨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入小顺子胸前背后各处要穴!

“九宫锁阳!封!”

随着她一声清叱,那些刺入穴位的银针瞬间以一种奇特的阵势彼此呼应,针尾的寒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锁住、压缩!小顺子身体表面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抽搐也渐渐平息下来。但脸色依旧灰败,气息微弱如游丝。

云岫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清冷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显然,刚才的针法对她消耗极大。

她不敢停歇,迅速打开药箱,取出几个小巧的瓷瓶,将里面不同颜色的药粉按特定比例倒入一个玉碗中,又从一个皮囊里倒出小半碗滚烫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褐色汤汁,将药粉混合进去,快速搅拌。

药液在碗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流转不定的金红色光泽。

“扶住他!”云岫对离得最近的刘据说道。

刘据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小顺子搀扶起来。

云岫端起玉碗,一手捏开小顺子的牙关,一手将碗中那金红色的药液缓缓灌入他口中。药液入口,小顺子无意识地吞咽着,一股灼热的气息似乎从他体内升腾起来,灰败的脸色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灌完药液,云岫迅速拔掉小顺子身上所有的银针。她长舒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石猛扶住。

“云岫妹子,怎么样?”石猛急切地问。

云岫站稳身形,抹去额角的汗珠,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心脉寒毒已驱散大半,九阳返魂汤护住了他最后一丝元气。命……暂时保住了。”

“保住了?!”张公公喜极而泣,对着云岫连连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刘据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左肩的剧痛和强烈的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云岫那清冷而苍白的侧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震撼。这神秘的医女,不仅身怀绝世针法,更有一颗……外冷内热的医者仁心。

“不过,”云岫接下来的话,又让众人的心提了起来,“‘寒髓引’之毒,根深蒂固。此次只是强行续命,并未根除。他体内残毒犹在,需连续服用‘九阳返魂汤’七日,固本培元,压制寒毒。此后……每隔三月,需以‘冰魄针法’疏导一次残毒,否则寒气积聚,终将复发。至于彻底根除……”她微微摇头,“非药石可及,需寻到‘寒髓引’的独门解药‘赤阳丹’,或……找到下毒之人。”

根除无望!只能压制!而且需要云岫持续施救!

刘据的心沉甸甸的。这不仅是悬在小顺子头上的利剑,更是一条紧紧绑住云岫的锁链!她为何愿意出手?仅仅是医者仁心?还是……

就在这时,赵破奴忽然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云岫,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冰魄针法’,‘九阳返魂汤’……姑娘好手段!只是不知,姑娘师承何方?又如何对这宫廷秘毒‘寒髓引’如此熟悉?”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瞬间点破了众人心中的疑虑!

篝火旁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岫那清冷如玉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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