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县，县长办公室
酒局的第二天上午，徐天华正在批阅文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热情却又带着几分刻意亲近的声音。
“天华县长，忙着呢？我彭克山啊！”
徐天华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程式化的笑容：“是老彭啊，不忙不忙。”
“昨天刚和老领导还有你们聚过，怎么，今天就又有指示了？”
电话那头的彭克山哈哈一笑，语气更加热情道：“哎哟，天华县长，你这是寒碜我呢不是？我哪敢给你指示？”
“是这样，听说你们安康县最近可是大手笔啊！”
“从上面争取了一大笔修路的专项资金，而且市交通局那边效率奇高，这么快就到位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徐天华心中了然，知道正题来了，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应付道：“呵呵，都是为县里发展嘛，运气好，赶上政策了。”
“老彭你的消息很灵通啊。”
“那是，咱们这帮老兄弟，就得互相通气嘛！”
彭克山顺势接话道：“天华啊，既然有这么好的项目，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哥哥我这边呢，正好认识一家非常有实力的公司，资质过硬，技术顶尖，最关键的是……特别懂规矩，做事让人放心。”
彭克山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你看，要是能把你们县里这个项目……嗯，哪怕是其中一部分工程，交给这家公司来做，质量绝对有保障！”
“而且，后续很多事情都会非常……顺畅。”
“这对你，对我，对大家，都是好事嘛！”
“有钱一起赚，有政绩一起拿，这才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
徐天华听着电话那头毫不掩饰的利益输送暗示，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嘴上却是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道：“哎！老彭，你这电话要是早打来两天就好了！”
徐天华故作懊恼地叹了口气道：“真是不巧得很！这个项目啊，我们县里已经初步定下合作方了。”
“是我们本地一家很有实力，也很有社会责任感的大集团接下了。”
“合同意向都谈得差不多了，实在不好临时变卦啊。”
“真是太遗憾了！”
“你说这事闹得……”
彭克山在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徐天华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而且还是用这种已经定了的借口。
彭克山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哦？本地集团？哪一家这么大能量，能让天华县长你这么看重？”
徐天华打了个哈哈道：“唉，就是县里一家老牌企业，各方面都比较合适。”
“具体名字就不方便多说了，毕竟还没最终签约嘛。”
“总之，这次真是对不住老彭你的好意了，下次，下次一定！”
“下次再有好的项目机会，我第一个考虑你推荐的这家公司！”
彭克山虽然有些失望和疑惑，但徐天华话说得滴水不漏，态度又很诚恳，他也不好再强求。
毕竟在他想来，徐天华作为一县之长，手下养一两家关系密切的白手套公司来承接政府工程，也是官场上司空见惯的操作，或许徐天华真有自己的固定渠道。
因此彭克山只好干笑两声，顺势下台阶道：“哈哈，理解理解！看来是我消息慢了一步。”
“没事没事，咱们来日方长嘛！”
“天华县长你记得就行，下次有好项目，可得优先想着点哥哥我！”
“咱们兄弟俩互通有无，联手合作，肯定能拿下更多大项目，做出更漂亮的政绩！”
“一定一定！那是自然！”
徐天华笑着满口答应道：“咱们都是老领导带出来的人，理应互相帮衬嘛！”
又虚伪地客套了几句，双方才结束了这次各怀心思的通话。
放下电话，徐天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峻。
彭克山如此急切地想将他拉下水，其背后那家所谓的公司问题恐怕还真不小，估计就是前世拉那一串子官员下水的那家企业。
这种明显带着利益捆绑的请托，他是绝不会碰的。
不仅是为了避嫌，更是为了不让任何人抓住把柄。
徐天华用本地企业作为托辞婉拒，既给了对方面子，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至于彭克山所说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在徐天华听来，不过是拉人共谋私利的漂亮话罢了。
徐天华真正的朋友，是那些能共同干事创业，志同道合的人，而不是这种企图进行利益输送，拖人下水的货色。
这次通话，更加坚定了徐天华要与彭克山保持距离的想法。
彭克山结束与徐天华的通话后，略感扫兴，但并未太过在意。
随手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打给了那位与他利益关联密切的企业老板。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略带期待的中年男声道：“彭区长，怎么样？徐县长那边……有戏吗？”
彭克山靠在椅背上，用一副见怪不怪的语气说道：“老李啊，这次恐怕是不行了。”
“我刚跟天华县长通过电话，人家那边啊，项目已经有主了。”
“有主了？”
电话那头的李老板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充满了诧异和不解道：“这么快？之前没听到风声啊！是哪路神仙截胡了？市里的公司？还是省里的？”
彭克山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对方的大惊小怪。
“哪来的什么神仙？”
“你啊，就是想太多。”
“人家一个堂堂县长，手下养一两个用得顺手的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公司，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彭克山顿了顿，用一种谙熟此道的老练口吻分析道：“安康县这两年，靠着金火集团和那几个大项目，经济搞得风生水起，财政上也宽裕了不少。”
“徐天华趁着这股东风，用县里的资源喂饱一两家绝对听话的白手套企业，把自己人的荷包填满，同时也方便他办一些私事，这完全是常规操作嘛。”
“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李老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还是有些不甘心道：“可是彭区长，咱们之前不是说……”
“诶！”
彭克山打断他道：“此一时彼一时嘛！人家县政府一把手定了调子的事，我还能硬逼着他改不成？”
“再说了，徐天华也不是完全不讲情面，人家话也说得很漂亮，这次是实在不巧，已经谈好了。”
“但明确表示了，下次！”
“下次有好的项目机会，一定优先考虑我们！”
彭克山最后安抚道：“行了，老李，眼光放长远点。”
“徐天华这人年轻有为，势头正猛，以后手里的项目还能少了？”
“这次就当是提前接触，以后维护好这条线。”
“只要这关系在，还怕以后没肉吃吗？”
“这次啊，就算了。”
电话那头的李老板虽然心有不甘，但听彭克山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官场上这种各吃各的饭，各养各的人的情况确实普遍，强求反而不好。
李老板只好叹了口气：“唉，那就听彭区长您的吧。”
“下次……下次可一定得把握住机会啊！”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彭克山大包大揽地保证道，随后便挂了电话。
彭克山放下手机，撇了撇嘴，并未将这次失利真正放在心上。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徐天华的选择不过是官场常态。
如果换做是他自己，有如此好的机会，肯定也会优先肥水不流外人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