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去短短三天！
秦云捏着手中那份墨迹未干的电报，嘴角勾起一丝意料之中又略带讥讽的笑意。
真是利益动人心啊。
克里森的动作快得惊人。
电报上清晰地罗列着：
食品加工生产线、印刷生产线、造纸生产线，以及足足两百台美国最新式的纺织机和配套印染设备，这些秦云急需的工业命脉，已在克里森及扬子公司加州分公司十几位员工的运作下悉数敲定。
更让秦云目光微凝的是克里森后续的安排。
精明的克里森显然深谙“近水楼台”与“利益捆绑”之道。
他不仅学着秦云在棕榈泉镇外祖母赠予的庄园旁大兴土木，更是计划在那里打造一个集尖端研发与商业运营于一体的庞大基地：
一个对标秦岭研究院的豪华实验基地，以及计划建造的一座高达十二层、将成为扬子公司加州分公司新的办公大楼的摩登办公大厦，两者比邻而建。
电报里轻描淡写地提到工期“预计两到三年”，但秦云深知，以美国佬的效率和资本的力量，这速度只会更快。
当然，远水解不了近渴。
为了眼前至关重要的青霉素与腈纶项目能立刻启动，克里森展现了其务实的一面。
他告知秦云，扬子公司加州分公司的董事会已决议：
将先将棕榈泉镇扬子公司加州分公司新租赁一栋现成的大楼改为过渡的临时研发中心，相关报备手续已火速递交给加州政府和联邦政府。
克里森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鉴于扬子当前在加州的影响力和联邦政府如今对经济振兴的期望，我保证一个月内所有批文必能到位。”
同时，赖恩和罗根已被指派负责采购实验室所需要的实验仪器与耗材，并以“杨子实验室”的正式名义，准备向全球相关领域的顶尖学者发出橄榄枝。
电报的末尾是催促：
“速将拟邀请学者名单报来。
名单确认后，我们好发邀请函邀请你们的学者尽快前往广州美国领事馆办理赴美手续。
届时，我将协调加州政府及我司共同向领事馆出具正式说明函件，确保他们签证顺畅。”
克里森还透露了他与宁颖雁的行程计划。
他们将在农历新年前动身来华。
一是顺路到广州亲自面见领事馆领事先生，二则要实地考察贾峪的工业布局，亲眼见证青霉素和腈纶样品的神奇。
秦云放下电报，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时间紧迫！
他立刻走到顾长松办公室：
“通知医药所和化学所，限期遴选核心骨干，拟定赴美名单，火速报上来！”
处理完这头，他片刻未歇，再次拉上总工乐志海，驱车直奔莲花镇方向。
上次巡视升压电站途经傅裕口时，秦云便相中了那片夹在贾峪、华山车站与莲花镇三角地带的空旷野地。
此地做造纸厂和印刷厂绝对得天独厚：
远离村落，避开了人烟稠密区的纷扰；
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流过，提供了必需的水源；
更重要的是，贾峪至莲花镇的公路已全线贯通，只需从此处再修一条短短三公里的支线，便能无缝接入交通网络。
秦云当时就下了论断。
他心中已在绘制着蓝图：
这里不仅要建一座现代化的造纸厂，更要将贾峪现有的印刷厂和包装材料厂整体搬迁过来，与造纸形成上下游一体化的产业链，可以大幅提升效率。
至于污染问题？
他早有预案：在这里同步配套建设一座严格的污水处理厂，尽量确保不污染环境。
两人在傅裕口实地勘测、反复推敲了两个小时，直到日头偏西，才带着满身尘土赶往研究院。
秦云找到化学研究所的顾良弘，探问所里是否有精通造纸、印刷工艺的专业人才。
现在的印刷厂厂长薛志和，那位耿直的东北汉子，是初级机械技术学校出身，管管现有摊子尚可，但要统领新建的大型造纸厂和升级的印刷厂，技术储备和眼界显然不足。
在研究院弥漫着化学试剂独特气味的办公室里，秦云向顾良弘详细阐述了傅裕口建厂的计划。
顾良弘听罢，捻着下巴沉思良久，眼中忽地闪过一丝亮光：
“所长，说到造纸印刷的行家，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华俊辰教授！他原是北平大学的材料学教授，学问扎实，尤精造纸与印刷工程。
只是……时局动荡，上个月我听说他现在应在延安自然科学院任教。”
“延安？”
秦云眉头一挑，旋即果断道：
“人才难得，无论在哪，都要争取！”
他当即借用研究所的电报室，亲自拟稿，以秦岭集团负责人的名义，言辞恳切地向延安方面发出请求，希望能借调华俊辰教授来陕，委以重任，担任新建造纸厂与印刷厂的联合厂长。
食品厂的人选则交给了顾长松去物色。
这位大管家效率奇高，两三天便从西安的一家食品厂挖来了曾在南京冠生园食品厂担任过技术副厂长的常玖哲。
常玖哲经验丰富，熟悉现代化食品加工流程，南京被日军占领，他带着家人辗转来到了西安，现在一家食品厂担任技术顾问，每月才四十法币的薪水，正是秦云需要的人。
秦云立即表示：薪水可以按照集团工厂负责人的水平提到一百三十法币，并且可以解决住房和子女上学的问题。
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常玖哲的预料。
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秦云让他现在集团跟着顾长松和纪儒林等学习，招收人员，等设备抵达后立即安装。
几人又规划了开春建设食品厂和印刷厂的问题，这时，纪儒林拿着延安的电报来了，延安同意华俊辰前往秦岭集团工作，但也提了一个要求：
在集团建立一个党支部。
秦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是他建议纪儒林：现在国民党时刻准备对赤党下手，所以建议不要公开党支部和党员的身份。
纪儒林笑道：领导们也是这个意思。
诸事渐次落定，年关的脚步也近了。
秦岭集团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职工大会即将召开，整个贾峪都沉浸在筹备年节的忙碌与喜悦中。
顾长松提前行动，从大荔县采购回一百多头膘肥体壮的大肥猪，加上集团自家养殖场今年出栏的三十三头大肥猪，数量蔚为壮观。
六个经验老道的杀猪师傅带着徒弟们，在砖厂下面的深坑建成的豆腐坊里临时搭起屠宰场，足足忙碌了三天三夜，空气中弥漫着特有的腥膘与热气。
集团后勤人员将分割好的猪肉按等级、按部门，堆成了小山。
豆腐作坊这十几天也没停，一块块的豆腐也切好和猪肉一起分给工人。
与此同时，供应科的卡车也川流不息，运回了堆积如山的米面粮油、糖果点心。
这天，当秦云的车驶入秦家庄时，眼前的景象再次深深震撼了他。
通往集团总部和分发点的道路，早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职工和家属们提着篮子、挎着布兜，脸上洋溢着期盼的笑容，排成蜿蜒的长龙。
更生动的是那些端着各式各样盆盆罐罐的妇女和孩子们，他们围在杀猪场外围，眼巴巴地等着接取新鲜温热的猪血——这可是过年灌血肠、做血豆腐的上好材料。
孩子的嬉闹声、大人们的寒暄声、猪只偶尔的嘶鸣和刀俎的撞击声，混合成一首充满烟火气的年节交响。
秦云好不容易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正在指挥调度的顾长松，低声问道：
“老顾，咱们集团现在到底有多少人了？
这场面，我看比华阴县城赶大集还壮观！”
旁边跟着的古长庚闻言，撇了撇嘴，抢着答道：
“我的秦大会长，您是真不 查账啊！
光贾峪这边，现在每月工资支出就奔着二十八万法币去了！按人均二十五块的标准粗算，工人少说也有一万一千号！
再加上拖家带口的，整个贾峪地区的人口，怕是不下三万！
这还不算莲花镇的人口。
华县、华阴县城拢共才两万人出头，咱们这儿顶人家两个县城的人口还多！
现在人家都将咱们这两个基地叫小西安呢。”
顾长松也说：“现在家属区？早就塞得满满当当，连秦家庄的空房都住满了！
今年开年第一件大事，就是得赶紧找地皮盖新家属院！
我们计划这次盖四层的小楼，计划在秦家庄东侧赫和莲花镇西边各盖十栋四层的家属楼。
这些恐怕还跟不上你的发展计划。”
秦云闻言，心中又是震撼又是感慨，对着顾长松和古长庚郑重地拱了拱手：
“贾峪有今日规模，全赖几位呕心沥血，替我分担了千斤重担。
秦云在此谢过！ 看来开年集团的招贤纳士，扩充管理团队，确是当务之急。”
正说话间，一营营部通讯排的聂排长气喘吁吁地挤过人群找到了秦云，立正敬礼，压低声音急促报告：
“报告参谋长！30师政治部的雷干事、束干事，还有523团的孙团长、康指导员一行已经到了营区！
说是代表师部和团里来慰问弟兄们，顺便检查一下咱们营的年终工作和战备情况。”
看看周围没有外人，轻轻在秦云耳边说：
“石营长让我赶紧请您回去，他给那几位说…说您正在秦岭集团这边洽谈‘借粮过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