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总,是我,潘宁。”
她的语气变了。
不是谈判语气,而是一种介于专业和疯狂之间的、极具感染力的语气。
“我有一个项目,想跟您聊聊。”
“一个天使轮级别的投资机会。”
谢焰听到“投资”两个字,皱起了眉头。
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阻止,但潘宁抬手,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潘小姐,我记得你。筑波大学,策展系,当年的毕业展我去看过。”
“但你现在打电话给我,应该不是为了叙旧吧?”
潘宁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赌徒般的亢奋。
“龙总,您收藏了那么多艺术品,从古董到当代,从东方到西方。但您有没有想过,真正能载入史册的作品,从来不是在画廊里诞生的?”
“梵高生前一幅画都卖不出去。”
“巴斯奎特在地下室涂鸦。”
“班克斯在街头喷漆。”
“历史记住的,永远是那些的、不被规则承认的天才。”
她顿了顿,语速加快。
“我现在手上,有一个这样的天才。”
“他的作品,可以在三天后的798,引爆整个艺术圈。”
“但前提是,我需要一笔钱。”
“不多,五百万人民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终于,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
“小姑娘,你很会讲故事。”龙宇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我是个商人,我只看投资回报率。你说的这个‘机会’,回报是什么?”
谢焰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厌恶的就是这个。
把艺术量化,把灵魂标价。
他以为潘宁会语塞,或者会开始空泛地谈论艺术的无价。
然而,潘宁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回报不是一个数字,龙总。”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通过免提穿透了工作室。
“回报,是一个话题事件。”
“《龙宇:发掘中国班克斯的第一人》。这个话题事件,如果出现在《华尔街日报》或者《金融时报》的文化版头条,您觉得,它值多少钱?”
谢焰捏着速写本的手指猛地收紧。
班克斯?那是什么?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性质完全不同。
潘宁没有停顿,继续她的“路演”。
“您投资的,不是谢焰,也不是他的某一件作品。您投资的是一个‘事件’,一个足以引爆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圈,甚至被国际关注的‘注意力奇点’。”
“在这个“注意力”等同于黄金的时代,您将用一笔对您来说微不足道的资金,撬动一个价值无法估量的文化资本。您将不再仅仅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而是一个具有传奇眼光的艺术伯乐。这个身份,是您花十倍、百倍的钱,去苏富比拍下一幅毕加索,也换不来的。”
“注意力奇点”……
谢焰感觉自己闯入了另一个维度,这些词汇他一个也听不懂。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方式,来解读一场艺术活动。
班克斯、注意力奇点、文化资本……这些陌生的词汇,从潘宁嘴里说出来,却构成了一套他前所未闻、却又逻辑严密的体系。
她不是在亵渎他的艺术。
她是在用那些商人唯一能听懂的语言,为他的艺术,铸造一副能冲破所有壁垒的铠甲。
“风险呢?”龙宇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兴趣。
“风险极高。”潘宁坦然承认,“如果失败,我们都会成为京北艺术圈最大的笑话。但对您来说,损失的只是一点零花钱。而您错过的,可能是一个时代。”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诱惑。
“龙总,想象一下,三年后,谢焰的作品挂在纽约momA,全世界都在讨论这个横空出世的爆破鬼才。那时候,当有人问起,是谁第一个发现了他?那个名字,本该是您的。”
致命一击。
潘宁精准地抓住了龙宇这种级别的人物,内心深处对“名垂青史”的渴望。
那是一种比金钱更高级的、对不朽的追求。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有些重。
良久,龙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决断。
“潘小姐,你的项目书在哪里?”
潘宁挑了挑眉。
“我现在就给您发过去。”
她挂断电话,打开手机里早就准备好的文档,飞快地按下发送键。
谢焰靠过来,看到了那份文档的标题。
《“光明”项目融资计划书——一次高风险、高回报的艺术事件投资》。
他愣住了。
“你什么时候写的?”
“昨晚。”
潘宁头也不抬。
“在烧完丝巾之后。”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调出一张张数据图表,附在邮件里。
谢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曲线,完全看不懂。
但他能感受到,这个女人,是认真的。
不是那种冲动的、意气用事的认真。
而是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战役策划。
她把他的作品,当成了一个“产品”。
把这次对抗顾英辉的行动,当成了一场“战役”。
而那个叫龙宇的人,是她选中的“盟友”。
五分钟后,潘宁的手机响了。
她接通,直接开了免提。
龙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低沉,带着玩味。
“潘小姐,你的计划书我看了。”
“很疯狂。”
“但我喜欢。”
潘宁的嘴角勾起来。
“所以?”
“小姑娘,我陪你玩一把。”龙宇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味。
““五百万,我出。798广场的审批,我来搞定。我甚至可以把我最好的安保团队借给你,确保万无一失。”
“但我有三个条件。”
潘宁没有犹豫。
“您说。”
“第一,这次事件成功后,谢焰的所有作品,我有优先购买权。”
“没问题。”
“第二,我要参与后续的所有重大项目决策。”
“可以。”
“第三……”
龙宇停顿了一下。
“我要在现场。”
“但是……”龙宇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凌厉起来。
“如果,你所谓的‘第一声爆炸’,最后只是一声无关痛痒的闷屁。那么,潘小姐,我保证,你和你的这位艺术家,会从京北,彻底消失。”
“我龙宇,从不投资笑话。”
潘宁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带着一股子压抑已久的酣畅。
“龙总,我保证,您不会失望。”
“很好。”
龙宇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
“钱一个小时后到账。另外,广场的临时使用许可,我会让我的团队去办。以新媒体艺术实验的名义,应该问题不大。”
“材料、设备、安保,你列个清单,我让人准备。”
潘宁的瞳孔微微收缩。
“龙总,这……”
“潘小姐,我是商人,也是收藏家。”
龙宇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我见过太多被规则束缚住的天才。”
“如果你真的能让这个谢焰打破规则,那这笔钱,不是投资。”
“是赌注。”
“我赌,艺术圈该换个玩法了。”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潘宁站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
是兴奋。
她转过身,看向谢焰。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听到了吗?”
“钱有了。”
“场地有了。”
“现在,轮到你了。”
谢焰看着她。
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她不是在赌。
她是在掀桌子。
整个798,所有的画廊都拒绝了她。
她就直接绕过画廊,找来了更大的靠山,在广场上搭台唱戏。
顾英辉封锁了所有的“正规渠道”?
那她就自己开一条“野路子”。
“你真的觉得……这行得通?”
谢焰的声音有些沙哑。
潘宁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不行得通,不是我说了算。”
“是你的作品说了算。”
“三天后,顾英辉的画展开幕。”
“你就在他对面,把你的《光明》点燃。”
“让全798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光。”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龙宇的团队效率高得可怕。
资金到账后的第二个小时,广场的临时使用许可就批下来了。
第六个小时,一辆辆卡车开进798,卸下成吨的钢架、灯光设备和特制材料。
第十二个小时,一支二十人的安保团队进场,拉起警戒线。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但又轰轰烈烈。
而与此同时,“白盒子”画廊那边,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顾英辉的个展。
陈珂站在画廊门口,看着对面广场上热火朝天的施工场景,皱起了眉头。
“那边在干什么?”
他身边的助理翻了翻手机。
“好像是某个科技公司的新产品发布会,租了广场搞宣传。”
陈珂松了口气。
“商业活动啊,那就没事了。”
他转身走进画廊,看着墙上那一幅幅精致的画作,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
“英辉,你的画展,一定会轰动整个圈子。”
顾英辉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双手插兜,一脸意气风发。
“潘宁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
陈珂摇头。
“她连画廊都没找到,估计已经放弃了。”
顾英辉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踩着前任上位的畅快。
“我就说,她太高估自己了。”
“艺术圈,不是她想玩就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