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艺术区的清晨，冷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潘宁踩着恨天高，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走在砖墙之间。
谢焰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肩上背着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里，装满作品照片和设计图。
这里是艺术圣地，也是名利场。
这里的每一栋建筑都是废弃的厂房，如今被改造成了画廊、咖啡馆和艺术工作室。
墙上涂满了各种涂鸦，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和松节油的气味。
到处都是穿着夸张、打扮前卫的艺术从业者。
他们聊着最新的展览，讨论着某个艺术家的作品又卖出了天价。
谢焰站在这群人中间，感觉与这里格格不入。
潘宁停在一家名为“边界”的画廊门口。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推门而入。
画廊里很安静，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画，地上铺着浅灰色的地毯。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米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和一位客人交谈。
看到潘宁进来，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稍等。
潘宁在一旁站定，谢焰也跟着停下。
几分钟后，那位客人离开了。
中年男人走过来，脸上维持着体面的微笑。
“潘小姐，您好。我是的策展人，李明。”
潘宁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李先生，我想和您谈一个合作。”
李明的笑容没有变化。
“请说。”
潘宁从包里拿出一份策展方案，递给他。
“这是一位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我希望能在您的画廊举办一场展览。”
李明接过方案，随意翻了翻。
他的视线在“爆破艺术”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爆破艺术？”他抬起头，看了谢焰一眼。
谢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李明翻到作品照片那一页，看到那些被炸得支离破碎的金属和焦黑的钢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潘小姐，恕我直言，这种……风格，不太符合我们画廊的定位。”
潘宁早有预料。
“李先生，您可以再看看他的设计理念。这不是简单的破坏，而是一种对物质本源的探索。”
李明合上方案，递还给她。
“很抱歉，我们最近的档期已经排满了。”
潘宁接过方案，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转身离开，谢焰跟在她身后。
走出画廊，谢焰问：“就这样？”
潘宁没有回答，继续朝下一家画廊走去。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又去了五家画廊。
结果都一样。
有的策展人连方案都不愿意看，只是礼貌地说“不合适”。
有的看了照片，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说“这不是艺术，是垃圾”。
还有的直接说，“我们不接受没有学院背景的艺术家”。
谢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早就习惯了被拒绝，但每一次被拒绝，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潘宁始终面无表情。
她只是在每一次被拒绝后，优雅地收回自己的方案，鞋跟落地的声音，便会更急促一分。
她一家接一家地敲门，一次又一次地递出方案。
直到他们走到“白盒子”画廊门口。
这是798最有名的画廊之一，也是顾英辉即将举办画展的地方。
潘宁停下脚步，看着门口那块巨大的海报。
海报上，顾英辉穿着白色西装，站在一幅抽象作品前，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标题是：《光明》——新锐艺术家顾英辉画展。
潘宁停下脚步，盯着那张脸，没说话。
就在这时，画廊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看到潘宁，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惋惜的神情。
陈珂。“白盒子”画廊的总监，也是顾英辉的合作伙伴。
“潘小姐？真巧。”
潘宁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总监。”
陈珂走过来，视线在谢焰身上扫了一眼，又移回潘宁脸上。
“潘小姐，听说您最近……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他的语气充满了关怀”，眼底却藏不住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潘宁没有接话。
陈珂也不在意，他转向顾英辉的海报，带着炫耀的口吻继续。
“英辉这次的作品，非常成熟，充满了对光明的哲思。开展前，已经被好几位重要藏家预定了。”
陈珂继续说：“艺术圈其实很小，一个人的名声一旦受损，想要重新站起来，就很难了。”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落在谢焰身上。
“哦，对了。这位就是潘小姐新签的艺术家？”
“潘小姐，艺术不是胡闹，更不是报复前男友的工具。”
“谢先生这种……呃，爆炸性的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个路过的人听清。
“潘小姐，玩票，也得找个像样点的。”
“谢先生这套东西，也就配在短视频上炸个响，骗骗外行流量，博点眼球。”
陈珂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为你好”的口吻，一字一句地羞辱。
“拿到798来，丢的是你潘家的脸。”
谢焰的拳头瞬间攥紧。
潘宁伸手按住他的手臂。
她看着陈珂，眸光冷冽。
“陈总监，你说得对，艺术圈确实很小。”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小到，有些人的丑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圈子。”
陈珂的笑容僵在脸上。
潘宁没有再理他，转身离开。
只是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又划掉了一个名字。
第十二个。
整个798，所有有头有脸的画廊，全部拒绝了她的提案。
理由五花八门，但核心只有一个：顾英辉已经打过招呼了。
谁敢在他的首展期间给谢焰办展，就是在跟整个京北艺术圈作对。
谢焰靠在墙边，抽着烟。
他看着那些西装革履的画廊老板们，一个个从潘宁面前走过，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嘴脸。
他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自嘲。
“我就说，这行不通。”
他弹掉烟灰。
“他们不会给你机会的。”
潘宁转过身，看着他。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慰。
只是走到他面前，伸手，从他嘴里抽走了那支烟，狠狠地踩灭在地上。
“谁告诉你，我还要跟他们借场地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那股子狠劲儿，让谢焰愣住了。
“什么意思？”
潘宁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