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忧山家出来，顾清欢就让保镖直接将车开去了医院。
商郁让人开了一间独立的VIp病房，安排好医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缕金光刺破云层，给城市的景物镀上一层温柔的轮廓。
顾清欢站在病房的窗边，视线落在树林里流淌的雾霭怔神。
商郁将一杯榛果巴旦木拿铁递到她面前：“在想什么？”
顾清欢回神：“谢谢。”
接过咖啡，她看了眼上面的名称，又看了看商郁手里那杯同样的，勾唇。
静了下，她说：“在想我是不是不该救他。”
商郁喝了一口咖啡：“怎么会这么想？”
“对于他来说，或许死才是解脱。”顾清欢微微叹了一口气：“恢复出厂设置，重新开始，下辈子过得也许会比这辈子幸福。”
商郁轻轻转动手里的咖啡杯，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恢复出厂设置听起来很诱人，但那只是一个虚幻的选项不是吗？死亡或许可以终结所有痛苦，但也关闭了所有可能性。”
顾清欢扭脸，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
商郁回过头来看她，露出一记坚定的眼神。
沉默了片刻，她如释重负的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回去吧。”她说：“让你陪我折腾一晚上，谢谢你，商郁。”
商郁难得见到她认真的模样，微微失神。
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开早会。我先让人送你回家休息，顾清驰这边，我让人盯着，有状况第一时间通知你。”
说完，不等顾清欢再说什么，他拉起她的小手就往外走。
顾清欢回家补了个回笼觉，醒来已经是中午。
让陈嫂帮忙用保温盒装了鸡汤，带着汤直接去了医院。
路上接到顾云川的电话，“小妹，顾清驰还能救吗？救不了就放弃吧。”
昨天听简橙汇报，说是顾清驰求生意念不强，没想到夜里就上吊自杀。
顾清欢翻了个白眼：“你来趟医院，我有话跟你说。”
顾云川现在对她唯命是从：“好，我现在就过去。”
兄妹俩同时往医院走。
顾云川距离比较近，先一步到了病房。
顾清欢推门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情景是，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尴尬的像被按下暂停键似的定在那里。
见她进来，顾云川像是看到了救星：“小妹，你终于过来了。”
都快压抑死他了！
顾清欢把鸡汤放病床旁的柜子上，不咸不淡的说：“怎么，有大灰狼追你？”
“大灰狼倒是没有，跟闷葫芦待在一起，太窒息了。”
“你让他来做什么？”顾清驰问。
顾清欢说：“他过来跟你道歉。”
顾云川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不是，他什么时候说要道歉了？
再说了，让他这个做大哥的给弟弟道歉，他怕是吃饱了撑的！
再说了，让他这个做大哥的给弟弟道歉，他怕是吃饱了撑的！
他愣住不动，顾清欢伸腿一脚踹他小腿上。
顾云川看过去，见她一脸威胁的盯着自己，瞬间就有点怂了。
闷闷的“嗯”了一声：“我来道歉。”
顾清驰别开脸：“我不需要。”
顾云川双手一摊：“你也看到了，他不需要。”
顾清欢乜他一眼：“光口头上道歉是我我也不需要。做出点实际行动。”
顾云川不解：“什么实际行动？”
“在云微给他安排一份合适的工作。”
顾清欢话落，两个人同时看向他。
“给他安排工作，他这样能……”顾云川刚要脱口而出，顾清欢眼神杀射过来，他赶忙闭嘴。
话虽然没说完，但顾清驰已经感受到浓浓的嘲讽。
那句话翻译过来就是——
给一个残废安排工作，残废能做什么？
他接受现实的自嘲一笑：“小时候没上过兴趣班，长大也没兴趣上班。把工作留给有需要的人吧，我不需要。”
顾清欢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的说：“我给你找的专家组马上就到。现在智能的假肢，可以由意念控制，与神经连接，接受大脑的信号，装好之后走路跟正常人无异。”
“我说了，我、不、需、要！”
顾清欢挑眉：“你可以选择不装，但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我不介意把你现在这副死样子放到网上，供所有人瞻仰。并且，我还会让你当初成立的翼装飞行俱乐部，把你当神一样崇拜的伙伴们见识一下，你这个胆小无能的懦夫，也不过如此！你在他们心目中的信仰一旦崩塌，即便死了，也会被反复鞭尸！”
顾清驰胸口被气得一起一伏。
他就感觉如今顾清欢跟从前很不一样，无论是对他的态度，还是所说出的话，完全就是两种性格。
顾清欢一番话，直接掐住他的命门。
若要说他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那就是自己一次次极限运动所创下的巅峰战绩。
曾经那些，都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他享受被人崇拜的目光，他喜欢被他们尊称为大神。
只有那时的自己最闪耀，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心被所有人重视。
专家组医生很快就到。
让神经与假肢连接的技术，如今已经有了成功案例。
在专家组给顾清驰会诊的时候，顾清欢将顾云川拉到外面。
在过道的休息长椅坐下，顾云川说：“你确定这样真的管用？”
顾清欢说：“需要你这个做大哥的共同努力。他需要家人的关心和鼓励。”
“我？”顾云川一秒破防：“当初为了遗产，他揍我的事你都忘了？我跟他已经决裂了。”
顾清欢淡淡的说：“同样作为儿子，你得到的比顾清驰多得多。”
顾云川愣了下：“可他从小就不缺钱，爸妈除了陪伴，该给他的都给了。他失去腿之前，也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造成如今的局面完全是他自己作的。”
“你以为用钱就可以抚平一个孩子童年的创伤？”顾清欢看着他的眼睛：“大伯大伯母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
顾云川噤了声，突然回忆起小时候顾清驰，吵着嚷着要跟他回家，无辜又渴望的眼神，心脏突的一紧。
小时候去大伯家，他会给他带很多乐高玩具，顾清驰很喜欢粘着他玩，他们一起搭乐高，拼飞机军舰，玩奥特曼打怪兽的游戏。
那时候他很喜欢这个弟弟，有时候想，如果能在一个家里生活，他们的感情应该会很好。
可是父母有生意要忙，而他还要去上学。
走的时候顾清驰依依不舍的拉着他衣角，眼里满是渴求：“哥哥，别走。”
那时他会耐心的跟他说：“哥哥还要去上学，等空了再来看你。”
步子还没迈开就又被拉住，小小的一只，眼睛鲜红，巴巴的望着他声音哽咽：“哥哥，别走。”
顾云川无奈，只好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狠下心转身离开。
他跑，顾清驰就在后面追。
他越跑越快，顾清驰就越追越快，最后一个大马趴扑到地上，嚎啕大哭：“哥哥，带我一起走。哥哥带我一起走……哥哥……”
此刻回忆，那一声声嫩声嫩气的‘哥哥’，仿佛刀子一样，割着顾云川的心。
现在才想明白，他之所以那么委屈想跟着离开，在大伯家受了不少委屈吧。
顾清欢继续道：“他真正缺的不是钱，而是被重视、被关爱。你轻易得到的东西，对他而言，是这辈子得不到的奢侈。”
顾云川眼眶泛红，吞了吞嗓子，如鲠在喉。
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做得真的太失败！
从小到大，父母将一切好的都给了他，希望他能肩负起当哥哥的责任。
而他呢，对弟弟妹妹漠不关心，不闻不问，只一味享受父母给到的爱，却从不曾想过将这份爱传递到他们身上。
“小妹，我……”
“他们在那！”
他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过道的另一端，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两个人循声看过去，只见顾忧山一家四口此刻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顾清欢当下就冷了脸：“阴魂不散！”
顾云川收拾好情绪，起身挡住几人，问：“你们来做什么？”
兴许是被商郁那凛然的气势震慑住，陈慧一改昨晚的泼妇形象，谄媚讨好的笑着说：“我们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看我小侄子了。”
将手里都快蔫巴的苹果和橘子提起来：“这不，我们给小驰买了点水果，花了将近一百块钱呢！”
说完，梗着脖子冲病房里喊：“小驰啊，大伯大伯母来看你啦！看，我们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水果！”
顾云川一趔身，挡住她的去路，从钱包里取出两张红色大钞：“这是两百，水果你们自己提回去。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你们！”
陈慧瞅了瞅他：“你这孩子，再怎么说我们也是长辈，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
顾忧山走出来，语重心长的说：“是啊云川，小驰住院，我这个做大伯的总该来医院看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