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电灯拉了出来，但瓦数太低，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黎明前的黑暗，却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影影绰绰，更添了几分诡谲。没人大声说话，只有零星的咳嗽声，和椅子挪动时刺耳的刮擦声。
孩子们被大人紧紧拉在身边，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也都异常安静。
整个院子，不像是在召开决定集体事务的大会，倒更像是一个……灵堂。压抑，沉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
人差不多到齐了，黑压压一片，却静得可怕。
易中海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干涩。
他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目光不再是以往那种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审视的巡视，而是变得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像输光了筹码的赌徒，准备押上最后的一切。
“老少爷们儿，静一静。”他开口，声音刻意拔高，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沙哑，“今天这么早把大家叫起来，是有一件关系到咱们全院集体利益，关系到公平公正的大事，必须要说道说道！”
他顿了顿，给众人消化“大事”的时间。
“咱们四合院，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讲的就是个团结互助，公平公道！可最近，院里有些风气，很不好！”他猛地加重了语气，手臂一挥，指向后院的方向，“有些人，仗着有点本事，搞特殊化！占用公家的房产，干着私人的营生，大发横财！这像话吗？！”
他故意不提李青云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这是破坏集体团结！”刘海中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挥舞着胖手，唾沫横飞，“我们几位大爷，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歪风邪气蔓延！必须刹住！”
许大茂也阴恻恻地帮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是！凭什么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咱们院多少住房困难的同志？多少人家挤得转不开身？那后院的耳房，是公家的财产！就应该拿出来，重新分配！给更需要的同志！”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再纠缠具体恩怨，而是直接上升到了“集体利益”、“公平分配”的宏大高度，试图用这面大旗，对李青云进行最后的道德绞杀。
台下的人群，一片死寂。
有人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上面有朵花。
有人眼神闪烁，偷偷瞥一眼三位大爷，又迅速移开，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秦淮茹躲在人群后面，眼神复杂，带着怨恨，也有一丝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麻木。
傻柱的妹妹何雨水，微微蹙着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
于莉和阎埠贵一家站在一起，于莉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阎埠贵则紧张地推着眼镜，手心冒汗。
绝大多数普通住户，则是沉默。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住了，被“集体”、“公平”这些大词唬住了，也被三位大爷残存的余威和眼前这压抑的气氛震慑住了。
他们或许心里并不完全认同，或许对李青云并无恶感，甚至有人私下还觉得李青云有本事，带来了些好处。
但在这一刻，没人敢出声。
易中海看着台下这片沉默的海洋，心中那点残存的底气，像是得到了滋养，又开始膨胀起来。
他看到了他想要的效果——恐惧下的服从，沉默即是默认。
他觉得，大势，依然在他这边。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抛出那个他们谋划已久、自以为能绝杀的决定。
就在他嘴唇翕动，即将吐出那句“经过我们三位大爷和部分住户代表商议，决定收回后院耳房，重新进行民主分配”的关键时刻——
“吱呀——”推门声想起！
院里所有的嘈杂、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月亮门口。
李青云就站在那里，身后是街道办的王主任，还有一位面色严肃的民警。
他没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扫了一圈。可就是这么一扫，刚才被易中海他们鼓噪起来的那点压抑气氛，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个干净。
易中海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从刚才刻意维持的威严，瞬间变得有些发青。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刘海中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又被强装出来的“正义”覆盖，他梗着脖子，想拿出“贰大爷”的派头，可那微微后仰的身体，暴露了他的心虚。
许大茂的反应最大，他像是被蝎子蜇了屁股，“噌”一下从椅子上半站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李青云，又惊又怒，更多的是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慌。
李青云没理会他们仨那精彩的脸色，迈步走了进来，王主任和民警跟在他身后。三人径直走到八仙桌前，与易中海他们形成了面对面的对峙。
“王主任，您…您怎么来了？”易中海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掌握主动权，“还有这位公安同志…我们这正开全院大会，处理点院里的内部事务…”
王主任没接他的话茬，脸色不太好看：“老易，你们这大清早的，搞这么大阵仗，是处理什么内部事务，需要把全院子的人都从被窝里薅起来？”
语气里的不满，任谁都听得出来。
易中海心里一沉，知道来者不善，但他不能退，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王主任，您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向您，向街道，反映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抬手指向李青云，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带着悲愤的腔调，“就是他，李青云！公然占用公家分配的后院耳房，搞私人经营，牟取暴利！这严重影响了我们院的团结，破坏了公平原则！我们几位大爷和大部分住户都认为，这房子必须收回来，重新分配给更需要的住房困难户！”
他试图把“大部分住户”拉下水，制造民意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