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家祖祠之内,空气仿佛被那半截断刀抽干了所有温度。
锈迹斑斑的刀身之上,一缕极淡的血色煞气如活物般缓缓流淌,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扭曲,映得凤栖梧的侧脸明暗不定。
她手握断刀,就像握着一段凝固的、充满了血泪与哀嚎的黑暗历史。
“咔——”
破碎的香炉残骸上,那缕挣扎不休的千面傀颅残念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啸,最终被刀锋上逸散的煞气彻底碾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夜玄寂黑沉的眼眸微动,魂力感知中,那一缕残念在湮灭的瞬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印记”循着某种古老的契约,遁入了虚空深处。
他没有立刻说破,只是静静地看着凤栖梧,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就在此时,祠堂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奉老祖法旨,押解承罪会首恶长老——凤啸、凤清远、凤墨崖,前来受审!”
宋惊鸿一身戎装,声如洪钟,身后两名战魂卫士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三名衣衫华贵却面如死灰的老者拖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这三人,正是百年来把持凤家“承罪会”,以“为始祖赎罪”为名,暗中行使特权、铲除异己、败坏门风的罪魁祸首。
紧随其后,柳青璃、阿骨打、南宫玥也疾步而入。
他们甫一踏入祠堂,便被那股源自断喙刀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煞气所震慑,目光齐齐汇聚在凤栖梧手中的那把凶器之上。
“老祖宗……”柳青璃看着那把传说中的刑罚之刀,声音微颤,“您……唤醒了它。”
“跪下!”
凤栖梧没有回头,声音不大,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重重砸在三名长老的心头。
被称作凤啸的老者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凤栖梧手中那把断刀,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
作为“承罪会”的执掌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把刀的来历和恐怖。
“你……你不能……”他色厉内荏地嘶吼,“此乃不祥之刃,是家族禁器!你一个旁支废……你凭什么执掌它?!”
凤栖梧缓缓转身,那双淡漠的金眸扫过三人,如同神明俯瞰蝼蚁。
“凭什么?”她轻笑一声,抬手将断喙刀的刀尖,轻轻点在凤啸的眉心,“就凭这把刀,是我亲手所铸,也是我亲手折断。它的规矩,由我而定。”
冰冷的刀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凤啸瞬间噤声,浑身抖如筛糠。
“老祖!”阿骨打上前一步,沉声道,“属下已查明,祖祠地脉深处,被埋下了一百零八枚‘傀颅钉’。它们与供桌上的香炉(千面傀颅的子体)形成阵法,百年来,所有供奉给先祖的香火愿力,都被这邪阵转化为滋养傀颅的养料,同时,它散发出的气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族人,让他们对‘承罪会’的荒谬教条深信不疑。”
南宫玥亦面色惨白地开口:“我在预知梦境中,看到了三位神尊……他们被无数漆黑的锁链捆缚于一处名为‘虚渊’的绝地。那些锁链,似乎……似乎就是由这些被扭曲的愿力所化!”
“虚渊命锁……”凤栖梧口中轻轻吐出四个字,握着刀柄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原来如此。
以凤族后人的信仰为食,以她之名行恶,再将这份罪孽与怨念铸成锁链,永世禁锢她兄长的残魂。
好一个恶毒至极的连环计。
“一派胡言!”凤清远长老尖叫起来,“我等供奉始祖,为家族赎罪,何错之有?!是始祖的罪孽,才让我凤家万年衰败!我们是在替她承罪!”
“承罪?”凤栖梧的眼神陡然变得森寒,宛如万载玄冰。
她没有再废话,而是将一缕神念注入断喙刀中。
“嗡——!”
那半截锈迹斑斑的断刀猛然发出一声悠远苍凉的嗡鸣,刀身上,那道流淌的血色煞气骤然大盛,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幕模糊而扭曲的幻象!
幻象之中,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深渊。
三道顶天立地的金色虚影,被无数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锁链洞穿了神魂,捆缚在深渊中央。
他们神情痛苦,气息微弱,却仍在竭力对抗着锁链的侵蚀。
正是她那三位兄长!
而在那锁链的尽头,众人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散发着“绝对公正”与“无情审判”气息的古老轮廓。
它仿佛端坐于万古法理的王座之上,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兄长……”凤栖吾低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但随着她神念的触及,那三道金色虚影似有所感,竟同时微微一颤。
最中央的那道虚影,艰难地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与她对视。
他没有言语,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古老而隐秘的手势。
——“活下去,清算一切。”
那是他们幼时,在神界最残酷的试炼场中,彼此约定的信号。
“看到了吗?”
凤栖梧收回神念,幻象消散,她抬起刀,用那参差不齐的断口,对准了凤清远惊恐的脸。
“他们,我三位兄长,以身饲魔,以魂为饵,为我演了一场长达万年的戏,才骗过真正的敌人,给我换来一线生机。”
她的声音平淡如水,却让在场所有人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寒意。
“他们用自己的‘死’和‘背叛’,背负了本不属于他们的罪。而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用命换来的苟延残喘,反过来,还要用他们的名义,去玷污我凤家的荣耀,去构筑禁锢他们灵魂的囚笼。”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祠堂内数百个先祖灵位,最终落回眼前这三个瑟瑟发抖的老者身上。
“我兄长的债,还清了。但我的债,才刚刚开始算。”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字一顿,声震寰宇:
“我的债,轮不到死人替我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腕一翻!
噗嗤!
断喙刀没有丝毫花哨,干脆利落地划过凤清远和凤墨崖的脖颈。
没有鲜血喷溅,那血色煞气仿佛一张贪婪的大口,将他们的神魂与生机瞬间吞噬殆尽!
两具身体瞬间化为干尸,而后碎裂成尘。
只剩下为首的凤啸,瘫在地上,裤裆湿了一片,腥臊味弥漫开来。
“不……不要杀我……我错了!老祖宗,我错了!”
“死,太便宜你了。”凤栖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承罪会’不是喜欢替人承罪吗?那好。”
她抬起断喙刀,刀尖遥遥指向虚空,仿佛在与某个冥冥中的存在对峙。
“那个藏在幕后,以‘伪道执念’存世的远古执法者,那个自诩为‘天罚’的孤魂野鬼,不是想借我凤族内乱,重燃祂那套早已腐朽的秩序吗?”
“我便如祂所愿。”
凤栖梧的目光重新落在凤啸身上,声音冷酷如九幽寒风:
“柳青璃,即刻起,重启‘凤族审判庭’,昭告全族。就由这位‘承罪会’的凤啸大长老,作为第一份祭品,为我三位兄长的‘正名祭典’,拉开序幕。”
“我要让万界都看清楚,我凤栖梧的归来,不是为了赎罪。”
她将断喙刀重重插在身前的青石地砖上,断刀入石,整座祖城都为之猛然一震。
“而是为了——”
“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