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气弥漫的混乱之域边缘,阳光艰难地穿透灰败的云层,落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映出三道身影的轮廓。玄诚子手持拂尘,立于神骏白鹤之旁,目光平和却带着洞察人心的深邃;沈砚脸色苍白,胸口的 “空洞” 仍在隐隐作痛,强行催动 “归墟引” 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经脉的撕裂感;苏芸站在沈砚身侧,一身灰色劲装衬得身姿挺拔,桃花团扇悄然藏于袖中,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时刻防备着突发变故。
气氛因玄诚子的邀请而显得微妙。白鹤清唳一声,翅尖扫过地面的草叶,带起细微的气流,与远处混乱之域传来的厮杀声形成鲜明对比,更显此地的宁静。
沈砚体内的烈阳真气仍在紊乱流转,道基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混沌星痕的裂痕虽已停止扩张,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刺痛。他深知自己此刻状态极差,灵力不足全盛时期三成,若再遇血尘那般的筑基后期强敌,恐怕连 “归墟引” 都难以催动,届时便是死路一条。
玄诚子的出现确实太过巧合,但他周身散发的浩然正气纯正无杂,出手时的白光更是血煞之气的克星,与那血瞳妖僧的阴邪截然不同。更重要的是,他提及的 “玄光镜”,似乎真有镇压法则伤势的可能。
苏芸感受到沈砚的犹豫,暗中以神念传音,声音轻柔却清晰:“清虚观在混乱之域名声尚可,是少数几个讲规矩的正道势力,以炼丹和阵法闻名,从不主动招惹是非。观主玄明真人更是金丹初期的前辈,德高望重。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对道友的伤势和星痕似乎格外关注,需多留个心眼。”
沈砚微微颔首,心中已有决断。眼下伤势是最大的隐患,司命府的 “次级清除协议” 如同悬顶之剑,血骨宗的追杀也未曾停歇,他需要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调养,争取尽快恢复实力。况且,以他如今初步掌握的 “混沌星衍” 之能,对恶意与危险的感知远超以往,若玄诚子或清虚观有任何不轨,他自信能提前察觉端倪,即便不敌,也有把握借助金乌化虹术脱身。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青色布衣,拱手回应,语气不卑不亢:“多谢玄诚子道长好意。在下林风,这位是苏芸道友。我等确实需要一处地方疗伤,若贵观方便,便叨扰了。”
玄诚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林道友,苏道友,请随贫道来。”
他袖袍轻轻一拂,那神骏白鹤便乖巧地低下脖颈,姿态温顺。玄诚子率先踏上鹤背,宽大的月白道袍随风飘动,如同谪仙。沈砚与苏芸对视一眼,相继跃上鹤背。鹤背宽阔平稳,覆盖着柔软的羽毛,踩在上面如同踏在云端。
“坐稳了。” 玄诚子轻声提醒,随即吹了一声清越的哨音。白鹤发出一声嘹亮的唳鸣,双翅猛地展开,卷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冲天而起。
白鹤并未深入混乱之域核心那瘴气最浓郁、厮杀最烈的区域,而是沿着边缘飞行。下方的混乱之域渐渐远去,残破的城墙、弥漫的瘴气、偶尔传来的厮杀声,都如同画卷般向后铺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前方出现一处清幽的山谷,与混乱之域的蛮荒混乱形成天壤之别。
山谷入口处立着一块数丈高的青石,上面刻着 “清虚谷” 三个古朴大字,笔力苍劲,隐隐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显然是被高人以灵力镌刻而成。谷口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阵法光幕,光幕之上符文流转,将外界的瘴气与混乱气息彻底隔绝。
穿过光幕,谷内景象豁然开朗。灵气明显比外界浓郁且纯净许多,吸入一口便让人心旷神怡,沈砚体内紊乱的真气都忍不住微微平复。放眼望去,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溪水潺潺,鸟语花香,颇有几分仙家气象。沿途遇到一些身着青色道袍的道士,皆气息平和,看到玄诚子后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执礼问好,眼神清澈,并无丝毫恶意。
“蔽观简陋,让二位见笑了。” 玄诚子引着二人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僻静的客院。客院不大,院内种着几株幽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房间干净整洁,陈设简单却雅致。
“二位道友可在此稍作休息,贫道已吩咐道童送来斋饭和疗伤丹药。” 玄诚子说道,“林道友的伤势颇为特殊,贫道需请教观主,再行定夺。观主近日正在炼制一炉‘凝神丹’,出关还需一两日工夫。在此期间,二位道友可安心休养,若有任何需求,可吩咐门外道童。”
安排妥当后,玄诚子便拱手告辞,并未过多打探二人的来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窥探之意,显得极有分寸。
客院内,沈砚随手布下几个简易的警示禁制,防止有人暗中窥探。他与苏芸相对而坐,空气中弥漫着幽兰的清香,却难以驱散两人心中的警惕。
“感觉如何?” 苏芸率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此地阵法精妙,灵气纯净,不似邪地。” 沈砚运转混沌星衍,细细感知着周围的环境与谷内的气息,“那玄诚子气息中正,暂时未见恶意。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谷内深处那座最高的殿宇方向,“那里有一股极其隐晦的波动,与我胸口的道伤似乎有某种微弱的共鸣,像是某种镇压或净化类的宝物散发出来的。”
苏芸神色一凝:“你是说…… 他们可能真有办法缓解你的伤势?”
“不确定,但值得一等。” 沈砚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调息。他运转《烈阳真解》与《源木炼心诀》,让暗金色的烈阳真气与青白色的生机之力缓慢修复着破损的经脉。“你留在客院策应,我先恢复一些灵力。玄诚子虽看似无害,但人心难测,不可不防。”
苏芸点头:“放心,我已在客院周围布下星火阁的‘预警阵’,若有任何人靠近,我都会第一时间察觉。同时,我也会运转秘法,梳理一下混乱之域的势力信息,将血骨宗、鬼市的核心据点标记出来,为我们后续的行动做准备。”
两人达成默契,各自行动起来。沈砚潜心调息,苏芸则坐在窗边,指尖泛起淡淡的星火,在空气中勾勒出复杂的纹路,梳理着脑海中的情报。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期间,有小道童按时送来清淡的斋饭和三枚散发着纯净灵气的 “护魂丹”。护魂丹品质不俗,服用后能有效稳定神魂,缓解法则之力的侵蚀,对沈砚的伤势颇有裨益。道童服务周到,言语恭敬,并无任何多余的打探或监视之举,这让沈砚二人心中的警惕稍稍放下了一些。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玄诚子便再次来访,面带温和的笑容:“林道友,苏道友,观主已出关,请林道友前往‘清心殿’一叙。”
沈砚睁开双眼,体内的灵力已恢复了五成左右,道基的裂痕也被生机之力暂时稳住,胸口的 “空洞” 虽仍隐隐作痛,但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剧烈。他看向苏芸,苏芸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留在客院继续策应,若有变故,会立刻支援。
沈砚随玄诚子起身,沿着青石小径向谷内深处走去。清心殿位于清虚谷的核心区域,殿宇古朴庄重,殿顶覆盖着青色瓦片,屋檐下悬挂着风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声响。殿内檀香袅袅,光线柔和,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道士正盘膝坐在中央的蒲团之上,闭着双眼,气息渊深似海,赫然是一位金丹初期的真人!
正是清虚观观主,玄明真人。
“晚辈林风,见过玄明真人。” 沈砚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却不卑微。
玄明真人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温润如玉石,落在沈砚身上,如同春风拂面,让人不自觉地放下戒备。他的目光在沈砚胸口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小友不必多礼。听玄诚所言,小友身中一种极其古怪的法则之伤,似能侵蚀命源,抹杀存在痕迹,贫道好奇,特请小友前来一观。”
他示意沈砚上前:“小友靠近一些,让贫道细细探查一番,或许能找到缓解之法。”
沈砚心中微动,犹豫了一瞬,还是缓步上前。玄明真人的气息纯正温和,并无任何恶意,且他确实需要尽快找到修复伤势的方法。
就在玄明真人指尖即将触及沈砚胸口的刹那,沈砚左臂的混沌星痕微微一动,一股隐晦的波动自行散开,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同时,他怀中贴身存放的天机令,竟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
这枚得自流云古墓的天机令,在与司命府金丹修士对抗时,因引爆权限之力而变得黯淡无光,如同凡物,此刻却对玄明真人的灵力产生了反应!
天机令表面那枚古老的 “机” 字微微亮起,散发出细微的规则涟漪。这涟漪竟与沈砚一直贴身佩戴的、得自父亲遗物的云纹古戒产生了共振,让古戒表面那道简单的云纹短暂亮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青光!
玄明真人轻 “咦” 一声,收回指尖,眼中的讶色更浓:“好奇特的伤痕!并非单纯的肉身或灵力破坏,更似一种‘存在抹除’的寂灭法则,直接侵蚀命源与神魂。小友能在这种法则之伤下活下来,已是万幸。”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砚胸口衣襟处,那里因动作幅度稍大而微微敞开,露出了那枚古朴的云纹古戒。玄明真人的目光在接触到古戒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他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被极度的震惊取代,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死死盯着那枚戒指,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连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激动与颤抖:“这…… 这戒指!小友,你这戒指从何而来?!”
沈砚心中警铃大作!
这枚云纹古戒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父亲只是矿镇一个普通的矿工,一生从未离开过矿镇半步,临终前将这枚戒指塞给他,只说 “收好,别丢了”。戒指材质普通,只有一道简单的云纹,既无灵力波动,也无法储物,他一直以为只是父亲留作念想的凡物,从未想过会引起金丹真人如此剧烈的反应!
难道这枚看似普通的戒指,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沈砚不动声色地将衣襟拢好,遮住古戒,语气平静地说道:“此乃家传之物,不知真人认得?”
玄明真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但眼神依旧灼热,如同看到了世间至宝:“可否…… 再让贫道仔细一观?此戒事关重大,或许与我清虚观的渊源极深。”
沈砚沉吟片刻。他深知此刻身处清虚观内,玄明真人若要强行夺取,他根本难以抵挡。况且,玄明真人的反应太过异常,这戒指背后的秘密,或许能解开他心中的一些疑惑,甚至可能与父亲的身世有关。
他缓缓取下左手的云纹古戒,递了过去。戒指入手微凉,表面的云纹触感粗糙,与普通的凡铁戒指并无二致。
玄明真人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戒指,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他仔细摩挲着那道云纹,指尖注入一丝纯净的灵力探查。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感慨与追忆,将戒指郑重地交还给沈砚,眼神复杂无比地看着他:“不会错…… 这云纹,这内里的禁制手法,是‘云渺仙宫’的独门印记!”
“云渺仙宫?” 沈砚皱眉,他翻阅过不少古籍,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上古宗门。” 玄明真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追忆之色,“传闻云渺仙宫崛起于上古时期,擅长云系功法、上古丹道与阵法,巅峰时期门内金丹修士数以千计,元婴老祖坐镇,甚至触及了‘命运规则’的边缘,实力深不可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可惜,不知为何,仙宫在万年前突然覆灭,宗门驻地化为焦土,弟子死伤殆尽,仅有少数人侥幸逃脱,从此隐姓埋名,云渺仙宫的传承也因此断绝。”
玄明真人看向沈砚的目光充满了郑重:“我清虚观的祖师,当年便是云渺仙宫的一名外门执事。仙宫覆灭时,祖师侥幸逃脱,带着部分仙宫的丹道与阵法传承,于此地创立清虚观,才有了如今的清虚谷。”
他指着沈砚手中的云纹古戒,语气无比肯定:“这枚戒指,名为‘云纹道戒’,是云渺仙宫嫡系传人的身份象征!戒指内藏有仙宫的基础心法与入门禁制手法,只有仙宫嫡系血脉,才能完全激活。按仙宫旧例,拥有此戒者,便是仙宫的正统继承人!”
玄明真人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沈砚:“小友,你…… 很可能是我清虚观一脉,苦苦寻觅了数千年的仙宫正统传人!”
沈砚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父亲是云渺仙宫的嫡系传人?这怎么可能?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父亲临终前的画面 —— 当时父亲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咳着血,脸色蜡黄,双手布满了挖矿留下的老茧和伤疤,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不舍,颤抖着将这枚戒指塞给他,反复叮嘱 “收好,别丢了”。
当时他只当是父亲的普通念想,如今想来,父亲浑浊的眼神中,或许藏着未曾说出口的秘密与无奈。一个上古仙宫的嫡系传人,为何会沦为一个普通的矿工,隐姓埋名,终其一生?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入沈砚的脑海,让他一时间难以消化。
玄明真人看着他震惊的神色,并未打扰,只是静静等待。过了许久,沈砚才勉强平复心绪,看向玄明真人,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真人,仙宫覆灭的原因,您可知晓?”
玄明真人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祖师留下的手记中,对此记载极为隐晦,只提及‘织命之网’‘星辰陨落’‘变数失控’等零星字眼。似乎仙宫的覆灭,与某种掌控命运的势力有关,甚至可能牵扯到上古时期的一场惊天大战。”
织命之网?星辰陨落?
沈砚心中猛地一震!这两个词,与司命府的 “织命者”、他左臂的 “星殒之痕” 何其相似!难道父亲的身世,他的星痕,甚至司命府的追杀,都与这覆灭的云渺仙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这时,玄明真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小友的伤势。此伤乃是寂灭法则所致,寻常丹药无用。不过贫道早年游历,曾在一处古修洞府中得到过一枚丹药残方,名为‘续命还魂丹’,据说对修复本源、对抗法则之伤有奇效。”
他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只是这丹方残缺,且主药难寻。其一,名为‘九死还魂草’,生于极阴死寂之地,却又蕴含一线生机,千年难遇,传闻在混乱之域最深处的‘冥魂渊’中可能存在;其二,需要一滴‘凤凰真血’或其替代品,蕴含至阳涅盘之力,更是举世罕见。”
九死还魂草,冥魂渊?凤凰真血?
沈砚心中暗凛,这两样皆是传说中的神物,想要寻得,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并未放弃,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尝试 —— 不仅是为了修复伤势,更是为了探寻父亲的秘密,揭开云渺仙宫覆灭与司命府之间的关联。
玄明真人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小友不必灰心。既然你是仙宫正统传人,我清虚观定会鼎力相助。贫道这就去取出祖师遗留的‘云渺仙宫残卷’,里面记载着仙宫的基础云系功法与部分丹阵知识,或许能帮你激活云纹道戒,甚至找到寻药的线索。”
他转身走向殿后,步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显然是因为找到仙宫传人而心情激动。
沈砚握着手中的云纹古戒,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戒指表面的云纹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隐隐与他体内的混沌星痕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他知道,随着这枚古戒的秘密被揭开,他的人生轨迹,将彻底偏离原本的方向。云渺仙宫的传承、父亲的身世、司命府的追杀、天机阁的信物…… 无数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一场尘封万年的上古秘辛。
而他,已无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关乎命运、传承与毁灭的巨大漩涡之中。
清心殿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斑驳地映在地面上。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无论前方是龙潭虎穴,还是万丈深渊,他都要一步步走下去。为了父亲的秘密,为了叶轻眉的下落,也为了弄清自己身上这星痕与 “变数” 的真正意义!
新的征程,已然在他握住云纹古戒的这一刻,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