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走了无数遍的小巷,今日却走得格外漫长,清桐觉得每一步都很沉重,像是无声的告别。
棠雨休很久没有仔细观察过地下城了。
这次与她一同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棠雨休都注视了很久。
在家中观望的人们纷纷探出头,看着在街道上牵手慢行的女孩们。
群众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者,清桐的每个微表情,在他们的目光中都无处遁形。
终于走到家门口,哐当的开锁声清冽,清桐的神识被唤回当下,静心凝神地走进屋内,坐到了她常用的矮椅上。
棠雨休见她没换鞋,从门口的鞋柜取出拖鞋,放到了她面前。
“你得走了,地下城已经容不下你了。”
清桐换鞋的动作一滞,微微抬头,视线只到她的肩膀处。
“我不是赶你走,而是为了你的安全,建议你走。”
清桐没有说话,把换下的鞋放回鞋柜,又安静地坐到沙发上,全程没有看棠雨休的眼睛。
“你被渡云师通缉了,回到313继续当小云雀可能行不通。所以我建议你参军,去操控机甲,没人在意机甲里是什么种族的生物,只知道哪几个机甲是我们的人。”
“我不想参军。”
清桐的声音有气无力,与棠雨休响亮的嗓门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我也没办法把你送回地面,现在通道口彻底关闭了,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打开。”
“……为什么一定要走呢,我就不能一直藏在这里吗?只要没人发现就好了。”
清桐蜷缩在沙发上,双手环住弯曲的双腿,下巴撑在膝盖上,两眼失神地望着茶几发呆。
棠雨休站在茶几前,棕黑色眼眸专注地盯着她,灼热的目光快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
“我保不了你,他们现在已经对我颇有怨言了。”
“……”
清桐本想说些什么,又把话语咽了下去。
“去战场吧,那里需要你。我们会在战后再次见面的。”
棠雨休的神情坚定,手指却在微微颤动,整个人处于矛盾体的状态,朦胧的泪珠遮蔽了眼帘,她用尽全力都看不清眼前的女孩。
“……对不起,这些天…”
不等她说完,棠雨休便直接扑了上来,打断了她的颤音,两个孤独的孩子颤抖着抱在一起,蜷缩在沙发的角落。
她的泪水好烫,烫得清桐连呼吸都放缓了。
……
当地下城的人造光开始晦暗时,虚假的黄昏便悄然降临世间。
清桐在明暗交接之时,被棠雨休送往地下军营,在对面楼梯口迎接她的是tUNG和柳芙月。
柳芙月去接清桐时,穿的还是常服。
她将许久未见的侄女抱起,疾步如飞地走回营帐,正在休息的士兵们见状纷纷探头观望。
“累吗?”
柳芙月难得慈爱地看着她,清桐感觉很别扭,毕竟之前和姑姑像陌生人一样。
“累。”
“累了就休息,我相信你的实力,不需要专门练,先歇歇吧。”
“嗯。”
清桐没有被安排和tUNG她们住到一起,而是和柳芙月住的同一间房。
粮仓里的存粮一天天变少,死神似乎在不断催促他们出门,回到地面去,去战斗,去流血,去燃烧。
“这跟我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打仗应该是粮草充足,士气磅礴的。
可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们在悬崖边上,要么冲上去决一死战,要么世代为奴生不如死。”
柳芙月在和战友商量作战计划,焦头烂额的同时,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咽喉,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没办法,只能背水一战,渡云师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我们需要一支奇兵,所有人都倒下了,但他们不会倒下,以此来扰乱渡云师的军心。”
“机甲一共才不到两百架,等天一亮,就只有两百人能够战斗,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不要涨他人士气。我们到时候先发制人,夜袭130号灯塔,毁掉他们的空军力量。
另一只队伍直奔月球正面的前10号灯塔,擒贼先擒王,毁掉总部的通讯系统,让他们自乱阵脚。”
“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把通道彻底打开,不能一个一个地出去,要整个大部队一起进入地面。”
“这个没问题,当初设计地下坑的时候,通道两侧的岩石层就是挖空过的,只需用空中挖土机轻轻凿开,就会碎掉。”
“给士兵们换上防滑鞋,自己爬上去,不要有人掉队,随时清点人数。”
“机甲分为两队,一大队由tUNG带领,沈隅负责另一队,我和柳芙月在大部队后方指挥。”
说话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的皱纹布满全脸,老年斑星星点点,看起来很沧桑。
“好!”
战前准备就绪,柳芙月和战友们最后一次在餐厅畅饮,直到深夜才回到寝室。
而他们走后,地下最大的餐厅也彻底关闭了,老板和厨师们纷纷穿上军装,成为备用民事武装力量。
月球正面,001号灯塔。
高阳等待这一天等了太久,临近日期时,热血沸腾的感觉已经消散,只剩冰冷的俯视和不带半分感情的执棋。
执棋者没有怜悯之心,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木偶,包括他自己。
断地下城的粮食,是他早在地下城建立之时,就想好的一招。
所以他们把地球上相应的拓荒者查出来,并加以控制,才进行得如此顺利,像提前预演过的一般。
卑微的蝼蚁,怎配掌握主动权?
这步棋,必须由他来下。
地下城,中心广场上空的通道。
原本紧闭的圆形通道突然开始松动,摇晃的力度增大,不断有碎石块掉落,砸到路过的行人。
棠雨休立刻穿戴好飞行器,飞到上空查看通道口的情况。
却只见通道口突然从外向内崩开,一个圆形黑物从镂空的壁层垂直而下,与棠雨休擦肩而过,掉向了中心广场。
刹那间,中心广场响声震天,广场旁的房屋被炸成了碎片,坍塌的残垣掩盖了无数冷冻人的哀鸣。
而处于正上方的棠雨休,耳膜被巨大的爆炸声震破,短暂性失聪。
她颤颤巍巍地回到废墟旁,血水混杂着泪滴倾注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