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幅相片静摆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
一张手工绘制的彩铅画,笔触细腻,画面生动,有着一眼即知的坚实功底。
画面上一个黑发身影,懒洋洋地趴在一个银发身影的背上,墨绿色的眼睛里闪着恶劣的光,嘴角咧开,笑得张扬。
而被背着的银发雌虫,侧脸上带着无奈,却又分明能看出一种纵容的柔和。
背景是扭曲怪异的地貌,却硬生生被画出了几分……荒诞温馨感。
另一张则是影像。
画面中央,一个黑发雄虫嚣张地揽着一个被银白色蛛丝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的雌虫的腰,笑得得意又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而被裹着的雌虫银发有些凌乱,深蓝色的眼眸里带着未褪的惊慌和一丝窘迫,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嘴角僵硬地向上扯着,像是在努力配合,又像是完全不知所措。
谢逸燃这么多天里,还从未见过厄缪斯这副窘迫的样子。
相片曾被谢逸燃在今早拿起观察过,相框精致,被擦得一尘不染,边角却有些磨损,显然曾被某只雌虫摩挲过无数次。
画里的他,影像里的他,都鲜活、嚣张,带着一种混不吝的生命力。
那是厄缪斯珍藏的,属于“过去”的谢逸燃。
他低头,看着怀中依偎的雌虫,银色的长发铺散在他深色的睡袍上,如同月光下的雪原。
厄缪斯似乎因为他的触碰而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又沉沉睡去,只是眉心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不安。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他就是靠着这些东西,过了六年。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蛛丝般难以捕捉的涩意,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不疼,却带着一种陌生的滞闷感。
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昨晚厄缪斯会崩溃到那种地步,甚至不惜动用违禁药物。
不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
而是恐惧。
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后,却发现浮木随时可能漂走,因此深入骨髓的恐惧。
自己失忆后的种种行为,对厄缪斯而言,恐怕无异于一场凌迟。
每一次挑衅,每一次对过去的否认,都是在否定那六年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谢逸燃沉默地看着那两幅承载着过往的影像,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依赖地靠着自己的雌虫。
厄缪斯睡得很沉,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湿意,呼吸均匀,仿佛终于找到了安心的港湾。
他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些被厄缪斯视若珍宝的过去,对他而言依旧是一片空白。
谢逸燃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厄缪斯的一缕银发,目光却沉沉地落在那张熟睡的脸上。
昨晚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药效发作得很快,也很猛烈。
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他冰冷的血液,烧得他理智全无,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躁动。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粗暴地撕扯开那身笔挺的军装,如何在那片冷白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如何听着身下的雌虫发出压抑的痛吟。
厄缪斯一直在哭。
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哭喊,而是无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滚落,浸湿了银色的睫毛,沾湿了枕头。
可即便那样,他的手臂却死死地缠着谢逸燃的脖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濒死却固执的藤。
“别走……谢逸燃……求你了……”
“看着我……看看我……”
“标记我……彻底一点……”
破碎的哀求混杂在哽咽里,那么痛,又那么可怜。
那双总是沉淀着冷静与掌控的蓝眸,在情潮和泪水的冲刷下,只剩下全然的脆弱和乞求。
他仿佛卸下了所有作为“厄缪斯上将”的坚硬外壳,露出了内里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部分。
那个在六年孤寂等待中早已千疮百孔,仅仅靠着一点回忆和执念强撑至今的灵魂。
谢逸燃甚至记得,在自己几次被药效和本能驱使,过分粗暴,引得对方剧烈颤抖时。
厄缪斯是如何一边忍耐着,一边却更紧地抱住他,将滚烫的脸颊埋在他汗湿的颈窝,用带着哭腔的气音重复。
“是我的……你是我的……”
那么固执,又那么绝望。
仿佛除了用这种最直接、最疼痛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他再也找不到其他办法来填补那巨大的恐慌和六年分离带来的空洞。
此刻,看着怀中终于力竭昏睡过去的雌虫,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长睫湿漉,眼尾还泛着明显的红晕。
手臂虽然松了些力道,却仍下意识地搭在谢逸燃的腰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依赖。
谢逸燃沉默地看着,心底那股陌生的滞闷感再次浮现,比之前更清晰了些。
他依旧不记得过去。
但昨晚那只雌虫褪去所有伪装后,赤裸裸展露在他面前的痛苦与脆弱,以及那毁灭般的占有欲,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混沌的意识里。
他忽然觉得,或许“想起”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此刻紧贴着他的这具身体,这份温度,以及这份沉重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无法轻易甩开的……羁绊。
他抬起手,指腹有些生硬地擦过厄缪斯眼尾的湿痕,动作算不上温柔。
“麻烦。”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墨绿色的瞳孔里情绪复杂。
但这一次,他没有推开腰间那只手,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中的雌虫能睡得更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