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王座的基石（下）
死寂。
黑色光柱消失后，操场区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远处教学楼偶尔传来的砖石滑落声，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毁灭性的冲突并非幻觉。
守寂最先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到易不凡身边，再次检查他的状况。林婉晴紧张地看着，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情况……很糟，但暂时稳定住了。”守寂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后怕，“肉身创伤严重，肋骨断了四根，内脏有出血，但这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非不可治愈。最麻烦的是灵魂层面的震荡和……污染。”
他指着易不凡七窍中虽然不再溢出，但依旧残留的丝丝黑气。“那东西的力量已经侵入了他的本源，与他的吞噬之力纠缠在一起。现在只是因为封印暂时稳定，共鸣减弱，所以没有继续恶化。一旦封印再次异动，或者他动用力量过度，很可能还会引动那股疯狂。”
林婉晴的心沉了下去：“有办法清除吗？”
守寂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这并非普通的怨念或诅咒，而是源自‘深渊’的本质污染。或许……只有依靠他自身的力量，以及那个……”他顿了顿，没有说出“系统”二字，但意思不言而喻，“……去慢慢磨灭、或者……同化它。”
他看向林婉晴：“在他苏醒之前，必须确保绝对的安全和稳定。鬼校，不能乱。”
林婉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守寂的意思。易不凡倒下了，作为他目前最信任的“活人”助手，她必须站出来，至少在易不凡恢复之前，稳住局面。
她看向血疫。这个残忍嗜血的教导主任，此刻正用他那竖瞳打量着昏迷的易不凡，眼神复杂，有惊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易不凡重伤，对他而言，或许是个机会？
“血疫主任。”林婉晴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镇定和力量，这是“数理”魂灵带给她的底气，“易先生只是暂时昏迷，需要静养。在他醒来之前，鬼校的一切秩序，由我暂代管理，守寂先生和您从旁协助。有问题吗？”
血疫的竖瞳猛地转向林婉晴，一股阴冷血腥的气息下意识地压向她。若是以前，林婉晴恐怕早已腿软。但此刻，她脑海中“数理”模型微微运转，便将那股气息带来的压迫感解析、量化，虽然依旧感到不适，却不再恐惧。她平静地回视着血疫，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守寂也适时地上前一步，虽然没有说话，但态度明确。
血疫盯着林婉晴看了几秒，又瞥了一眼昏迷的易不凡，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最终还是微微低下了头：“没有问题，林……代主管。”他选择了妥协。不仅仅是因为守寂的态度，更因为他摸不清易不凡到底是真的重伤濒死，还是留有后手。之前易不凡展现出的疯狂和力量，让他心有余悸。而且，那个诡异的封印也让他忌惮不已。
“很好。”林婉晴点了点头，没有因为血疫的暂时服软而放松警惕。她迅速下达指令：
“守寂先生，麻烦您继续研究封印，务必弄清楚它突然稳定下来的原因，并寻找加固之法。同时，尝试寻找治疗易先生灵魂污染的方法。”
“血疫主任，请您立刻整顿鬼师生，安抚骚动，修复受损的建筑，尤其是教学楼和图书馆。加派人手巡逻，特别是屏障边缘和操场附近，绝不能再让外界存在轻易闯入。”
“我会负责协调幸存者，并利用我的能力，尝试构建一个覆盖核心区域的预警网络。”
她的指令清晰、有条理，充分利用了每个人的特长。守寂和血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这个原本只是易不凡身边附庸的女子，在关键时刻，竟然展现出了如此果决和缜密的一面。
“谨遵代主管之命。”守寂微微躬身。
“哼。”血疫冷哼一声，但还是化作一道血影，去执行命令了。
林婉晴看着两人离去，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面对血疫的压力，远比面对鬼潮还要大。
她蹲下身，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巨大痛苦的易不凡，轻轻伸出手，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快点醒过来吧……”她低声呢喃，“这里，需要你。”
……
接下来的几天，鬼校进入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战后重建”状态。
血疫以铁腕手段镇压了少数几个试图趁乱搞事的鬼物，用它们的魂体杀鸡儆猴，迅速稳住了秩序。鬼师生们在恐惧和血疫的鞭策下，开始修复破损的建筑，虽然效果粗糙，但至少不再是一片废墟。
守寂几乎住在了图书馆，废寝忘食地查阅着所有可能与封印、深渊、灵魂污染相关的记载。他偶尔会出来，向林婉晴汇报进展，但大多是一些零碎的信息和不确定的猜测。封印的突然稳定，依旧是个谜。
林婉晴则忙碌于幸存者之间。她将所剩不多的物资进行了更精确的分配，并挑选了几个相对冷静、有一定组织能力的主播，协助她管理日常事务。同时，她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易不凡身边，一边利用“数理”屏障帮助他稳定灵魂，梳理体内残余的混乱能量，一边尝试将屏障的力量向外延伸，在音乐教室周围构筑了一个小范围的、能够感应能量异常和灵魂波动的预警区。
她发现，在不断地运用和压榨下，她与“数理”魂灵的融合度更高了，对能量的感知和操控也越发精细。虽然战斗力依旧不强，但在辅助、预警和管理方面，她正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而易不凡，始终处于深度的昏迷之中。
他的身体在阴气的滋养下缓慢恢复，胸口的凹陷渐渐平复，骨折处也开始愈合。但他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里只有疯狂的嘶吼和无数扭曲的画面碎片。他体内的灵魂囚笼虽然被守寂和林婉晴暂时稳定住，但那些被封印的魂灵依旧躁动不安，尤其是黑影和班主任的残魂，似乎在与那侵入的“深渊”污染产生着某种诡异的互动。
系统核心则一直保持着沉寂，仿佛在积蓄力量，或者……等待着什么。
直到第五天深夜。
林婉晴正靠在墙边小憩，脑海中维持着的“数理”预警区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波动。
不是外敌入侵，也不是封印异动，而是来自……易不凡体内！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床上。
只见易不凡的身体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如同水波般的黑色涟漪。这涟漪并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缓缓荡漾着。而他眉心处，一点极其深邃的幽光，如同黑夜中的孤星，若隐若现。
他体内那原本躁动不安的灵魂囚笼，此刻竟然变得异常“安静”，那些被封印的魂灵仿佛陷入了沉睡。唯有那丝丝缕缕的“深渊”污染，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他的灵魂本源周围，但似乎也被那黑色的涟漪限制在了一定范围内，不再扩散。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感觉到易不凡的气息，正在发生一种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阴冷和霸道，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厚重。仿佛他体内那片灵魂囚笼，正在向着一个更加稳固、更加庞大的形态演化。
“他……他在自行疗伤？还是在……蜕变？”林婉晴心中又惊又喜。
她不敢打扰，只是更加专注地维持着“数理”屏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黎明的第一缕灰光（鬼校并无真正黎明，只是阴气潮汐的周期性变化）透过破窗洒入室内时，易凡身体表面的黑色涟漪缓缓收敛，眉心的幽光也隐没不见。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眼睛。
依旧深邃，依旧带着那点幽暗的漩涡。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凌厉和躁动，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冰冷与……仿佛洞悉了某种本质的平静。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满脸惊喜和担忧的林婉晴身上。
“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
“五……五天。”林婉晴连忙答道，想要上前扶他，却又有些迟疑，因为他此刻的气息让她感到一丝陌生。
易不凡尝试着动了动手臂，一阵虚弱感传来，但灵魂层面的剧痛和混乱感却减轻了大半。他内视己身，看到了那变得更加凝实、边界更加清晰的灵魂囚笼，也看到了依旧盘踞在核心处的“深渊”污染，但它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他抬起头，看向林婉晴，看到了她脸上的疲惫和眼中的血丝，也看到了她周身那更加凝练的淡蓝色“数理”屏障的光晕。
“辛苦你了。”他说道，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林婉晴摇了摇头，眼圈有些发红：“你没事就好。”
易不凡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虽然依旧虚弱，但他能感觉到，这次重伤濒死的经历，以及与“深渊”力量的正面碰撞，仿佛一次残酷的淬炼，让他的意志更加坚韧，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踏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外面情况如何？”他问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林婉晴迅速将这几天的情况，包括她的安排、守寂的研究、血疫的镇压以及封印的现状，简洁明了地汇报了一遍。
易不凡静静地听着，末了，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他望向窗外，看着那灰暗的天空和远处依稀可见的、依旧残留着战斗痕迹的操场。
守墓人败退了，但只是暂时的。
封印稳定了，但隐患仍在。
自身重伤初愈，力量还需时间恢复。
内忧外患，并未解除。
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气馁，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火焰。
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更高层次力量的恐怖，也意识到了自身与“深渊”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逃避和恐惧毫无意义。
唯有力量，绝对的力量，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守护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收回目光，看向林婉晴，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下去。”
“从今日起，鬼校进入全面备战状态。”
“我需要更强的力量，也需要……更听话的‘基石’。”
他的王座，需要更加坚固的基石来支撑。而这次危机，让他看清了谁可用，谁该弃，以及……未来该走向何方。
鬼校之主的征途，在经历了一次濒死的考验后，再次启程。而这一次，他的目标，将更加明确，步伐，也将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