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中平六年,吴郡钱塘县内,沈家大宅偏院中,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正挽弓搭箭,目光如炬。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正中百步外的草靶红心。
“兄长好箭法!”旁边一个十五岁模样的少年拍手称赞,随即又叹气道:“可惜父亲总说习武无用,如今乱世,还是读书明智。”
沈风放下长弓,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望向弟弟沈云:“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如今各地动荡,光会读书,不会杀人,怕是难以自保。”
他话音刚落,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管家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大公子,二公子,老爷让你们速去前厅,有贵客到访!”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沈家虽是本地大户,但近些年家道中落,已少有贵客登门。
步入前厅,沈风一眼便看到了端坐主位的父亲沈毅。年过四十的沈毅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而坐在客位上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文士,身着锦袍,气度不凡。
“风儿,云儿,快来拜见顾先生。”沈毅见两个儿子进来,连忙招呼。
顾先生?
沈风心中一动。
吴郡顾氏乃是江东四大姓之一,地位尊崇。眼前这位想必就是顾氏子弟了。
“晚辈沈风(沈云),见过顾先生。”兄弟二人齐声行礼。
那青年文士微微颔首,目光尤其在沈风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志成公,令郎气度不凡,沈家后继有人啊。”
沈毅勉强笑了笑:“元叹先生过奖了。不知先生今日亲临寒舍,所为何事?”
元叹?
沈风心中一震,原来是顾雍顾元叹!这可是蔡邕的高足,名满江东的大才子。
顾雍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方才缓缓道:“雍此次前来,实为奉师命而来。家师伯喈公,想必志成公有所耳闻。”
沈毅点头:“蔡邕先生一代大儒,名满天下,沈某自然知晓。”
“家师因避祸客居吴会之地,已有十余年。如今董相国掌权,欲重整朝纲,特召家师入京任职。”顾雍说着,语气渐渐沉重,“然家师婉拒征召,惹得相国大怒,再度下令征召。雍受命前来劝说,家师现已应允赴京。”
厅内一片寂静。沈毅沉吟片刻,小心问道:“蔡公应召,乃是大好事。不知沈某能为蔡公做些什么?”
顾雍直视沈毅双眼:“家师此去洛阳,路途遥远,盗匪横行,雍甚为担忧其安危。听闻沈家祖上曾为将军部曲,善于武事,子弟多骁勇。故特来请沈家选派精锐,护送家师北上。”
沈毅面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要推辞:“这...沈家如今...”
“父亲,”沈风突然开口,打断了沈毅的话,“护送蔡公乃是光荣之事,沈家义不容辞。”
沈毅瞪了长子一眼,显然不满他的插话。但顾雍却眼睛一亮,看向沈风:“少君有何高见?”
沈风向前一步,不卑不亢道:“蔡公乃当世大儒,海内人望。护送蔡公入京,既全了沈家与顾氏的情谊,也为天下保全一位大贤。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顾雍闻言,不禁点头微笑:“少君见识不凡,言之有理。”他转向沈毅,“志成公意下如何?”
沈毅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顾雍,长叹一声:“既如此,沈某便亲自带队,护送蔡公入京。”
“父亲不可!”沈风急忙道,“您并不善武,此事还是交由孩儿去办吧。”
“你?”沈毅皱眉,“你虽习武,却从未远行,此去洛阳...”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历练。”沈风坚持道,“况且家中事务还需父亲主持。孩儿必保蔡公平安抵达洛阳!”
顾雍打量着沈风,见他身材挺拔,目光锐利,言语间自有气度,不由心生赞赏:“雍观少君非常人,既有此心志,不如成全于他。沈公以为如何?”
沈毅犹豫良久,终于点头:“既然如此,便让风儿带队。但我需选派家中老练部曲随行。”
“如此甚好。”顾雍起身,“三日后,家师将从会稽出发,途经钱塘。届时还请沈家队伍在城北十里亭等候。”
事情既定,顾雍便告辞离去。沈毅亲自送客出门,返回时脸色却沉了下来。
“风儿,你可知此去有多危险?”沈毅语气严厉,“如今天下大乱,沿途盗匪如毛,护送蔡邕看似光荣,实则危机四伏!”
沈风平静地回答:“孩儿知道。但危险中也蕴藏着机遇。沈家沉寂太久,需要这样一个机会重振声威。”
他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越时空,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董卓进京,天下将乱。乱世之中,武力才是立身之本。沈家若不能趁早崭露头角,只怕将来难以在这乱世中立足。”
沈毅惊讶地看着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儿子。良久,他长叹一声:“你长大了,为父或许真的老了。去吧,去挑选人手,做好准备。沈家的未来,或许真的要靠你了。”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沈家门前已聚集了二十余名精壮汉子。人人佩刀,神情肃穆。
沈风一身轻甲,腰佩长刀,背后负弓,正仔细检查着马匹和装备。弟弟沈云在一旁帮忙,脸上满是羡慕和不舍。
“兄长此行,定要小心。”沈云低声道,“听说北边路上不太平,有黄巾余孽活动。”
沈风拍拍弟弟的肩膀:“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在家要好生读书习武,照顾父亲。”
此时,沈毅自大门而出,手捧族谱,沉声道:“风儿,此番前往洛阳,归期难定。依族谱,汝这一辈当取‘文’字,不妨先定下表字,载入族谱。”
沈风神色凝重,颔首应道:“谨遵父亲之命。”
“汝名风,风随虎,就取表字文虎罢。”
“孩儿知晓。”
“此去…务必珍重。”
“孩儿定当竭尽全力,光耀门楣!”沈风跪地行礼。
起身后,他翻身上马,向众人一挥手:“出发!”
二十余骑浩浩荡荡驶出沈家,向着城北十里亭方向前进。马蹄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引来不少早起的百姓驻足观望。
到达十里亭时,朝阳已完全升起。沈风令众人稍事休息,自己则登高望远,观察四周地形。
约莫一个时辰后,远处出现了一行车队。三辆马车在十余名仆从的簇拥下缓缓行来。为首那辆马车上,坐着一位年约五旬、儒雅雍容的文士,想必就是蔡邕了。
沈风整顿衣甲,催马迎上前去:“在下钱塘沈风,奉顾元叹先生之命,特来护送蔡公入京。”
车帘掀开,蔡邕探出头来,仔细打量了沈风一番,微微点头:“有劳少君了。元叹在信中已说明情况,这一路就拜托沈家了。”
“蔡公放心,沈某必竭尽全力,保您平安。”沈风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