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孟津大营一片沉寂,静得令人心慌。先前派出的两名精锐斥候犹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沈风心里明白,想通过杨奉与白波军高层洽谈招安的计划,已然落空。更棘手的是,那两名斥候多半已遭不测。
不是被擒,便是被害。
这平静底下透着诡异。黄河对岸的牛辅大营同样毫无动静,仿佛满足于据守河阳一角,对北岸的变故视若无睹。
果然,午后一骑快马自北疾驰而来,带来了令人心惊的消息。
“将军!急报!”探马几乎是摔下马背,踉跄冲入中军大帐,甲胄上沾满尘土,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上党…上党郡被攻破了!”
帐内诸将,连同闻讯赶来的曹性在内,皆是一怔,一时无声。空气中只听得见探马粗重的喘息声和帐外旗帜猎猎作响。
“何处兵马?可是郭太的白波主力?”沈风沉声追问,手指在案几上微微收紧。
“不…不止白波!”探马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脸上惊惧未退,“还有南匈奴於夫罗的骑兵!上党守军措手不及,郡治上党…已经陷落!”
南匈奴!
帐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几位副将面面相觑,眼中都染上了惊惶。
曹性猛地一拍案几:“难怪先前探查始终找不到於夫罗部的踪迹,原来是和白波贼合流北上,直取上党!郭太此举,无疑是引狼入室,祸乱并州!”
沈风眉头紧锁,快步走到地图前。羊皮地图上,上党的位置赫然在目。他的手指重重按在那个点上:“上党失陷,意味着白波军与匈奴骑兵获得了一个稳固的据点,既可南下威胁河内,又能西窥河东,东面更直逼冀州。”
“牛辅和段煨将军现在何处?”沈风立即发问。董卓的西凉军是此刻距离最近的一支精锐。
那探马脸上却浮出一丝怪异:“牛、段二位将军…已收拢部队,退守河阳城内,高挂免战,并未有任何北上迎击的迹象。”
“什么?”曹性忍不住脱口喝道,“他们难道要坐视胡骑践踏州郡?”
他愤然道:“上党是并州门户,岂能任其沦陷!”
沈风却沉默地盯着地图,手指从河阳滑向上党,又移向东南方向的冀州。他瞬间明白了牛辅和段煨,乃至他们背后的董卓的真正意图。
果然,紧接着又有消息传来:不仅是西凉军按兵不动,连与并州毗邻的冀州牧韩馥,也紧闭城门,令大将坐镇壶关,毫无出兵救援之意。
军情如火,沈风不得不亲自赶往河阳县府求见牛辅。
县府之内,牛辅与段煨显然早已知悉军情,却不见半分紧张,案上甚至摆着酒肉。
“文虎来得正好。”牛辅大马金刀地坐着,语气悠闲,“上党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白波贼勾结南匈奴,实是自取灭亡。”
沈风按下心头情绪,拱手道:“牛将军,上党乃战略要冲,如今落入贼胡之手,恐遗祸深远。是否应速整军伍,北上施压?或可与冀州韩使君联络,东西夹击…”
“哎!”牛辅一挥手打断他,“沈中郎之勇武,我自然知道。但吾等奉命镇守孟津,屏障洛阳。如今河阳已复,白波贼也不可能渡过黄河,我等职责已尽。并州之事嘛…”
他顿了顿,与段煨交换了一个眼神,慢条斯理地说:“并州如今无主。自丁原死后,朝廷尚未任命新州牧。剿匪安境之类的事,本该由并州各郡自行处置,或静待朝廷明旨。我等若贸然越境进兵,于理不合;万一引得南匈奴大举南下,岂不是替并州惹来更大的祸事?相国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段煨在一旁捋须附和,话说得更加直白:“沈将军,吾等西凉劲旅,价值在于拱卫京畿,岂能轻易陷在并州山野,与流寇胡骑纠缠不清?损耗的钱粮兵马,谁来补偿?既然冀州木韩馥也不愿插手,我们又何必强出头?”
沈风直视二人:“但上党百姓正在遭受涂炭,我等身为汉将,岂能坐视不理?”
牛辅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讽:“文虎啊文虎,你还是太年轻。这天下受苦的百姓何止千万?你我管得过来吗?相国常教导我们,要懂得权衡利弊。”
他站起身,踱到沈风面前,压低声音道:“并州如今就是一潭浑水,让白波贼和匈奴人去折腾好了。待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手收拾残局,岂不省力?”
沈风看二人一唱一和,心下彻底明朗。董卓给他们的命令只是挡住白波贼南下,如今贼众北窜,进入了权力真空、局势混乱的并州,他们便乐得隔岸观火。甚至可能存了纵容白波和匈奴消耗并州残余力量的心思,以便董卓势力日后更容易吞并此地。
至于并州百姓是否会遭受涂炭,根本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
“末将明白了。”沈风不再多言,拱手告辞。
牛辅在他身后假意叮嘱:“沈中郎,你那个招安的念头,暂且放下吧。如今贼势复炽,又有胡骑助阵,绝非招安良机。好好守住孟津大营,便是大功一件!”
返回孟津的一路上,曹性骂不绝口,痛斥牛辅、段煨畏敌如虎、罔顾大局。
沈风却异常沉默。
回到大营,他再次站在地图前,目光久久凝于上党,继而扫过整个并州。
牛辅、段煨、韩馥,皆选择作壁上观。朝廷?如今的洛阳朝廷尽在董卓掌控之下,更不会在意并州边郡的祸乱。
并州无主,贼胡猖獗。
这意味着万千生灵的灾难,但也意味着一片失去秩序、无人掌控的广袤天地。
他原本只是想通过招安白波军,看能否收得徐晃这员良将。但如今形势剧变,招安已无可能,而自己也因当初的狂妄,选择离开了洛阳。
曹操刺董之事已然发生,过不了多久,诸侯讨董的大戏就要上演,而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