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那种压迫感更甚。
我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满是青苔的地面上,借着灌木的掩护,一点点向那火光靠近。
透过晃动的草叶缝隙,我终于看清了这群人的真面目。
他们身着深褐色的藤甲,这种藤甲经过桐油浸泡,坚韧且轻便,最适合在山林作战。
他们行进间极有章法,每五人一组,互为犄角,手中的兵刃并非中原常见的长刀,而是便于劈砍荆棘和近身格斗的弯刀。
更让我心惊的是,队伍的中间,几十个壮汉正抬着一个个带着符文的木箱。
那木箱沉重异常,每走一步,壮汉们的脚都会深深陷入泥土里。
正是那些我们在山洞深处曾惊鸿一瞥的木箱。
看着那些木箱被一个个抬过去。
我脑海中那些散乱的线索开始飞速地重新组合。
他们为何要搬走?
是因为我们触发了山洞里的机关,还是因为外界的风声紧了?
这里是南境与西境交界的无人区,瘴气天然形成了绝佳的屏障。
若非我和何琰、林昭闯入,谁能想到这片死地之中,竟然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那些箱子里装的,是镔铁。
这批货,究竟是从南境运来的,还是原本要运往南境的?
我眯起眼睛,目光死死锁在那些箱子上。
西境……冶炼技术……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
西部的冶炼技术远胜南境,多矿山,多奇人。
如果这批镔铁是从南境走私出去,运到西部进行精炼,再秘密运回或者直接在西部铸造成兵器……又或者正好相反……?
不管怎样,刘怀彰世子,或者是那位深不可测的雍王,这是要抹去这条通道上的一切痕迹了?
这种“彻底收尾”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两件事:
要么是大事将成,不再需要这条隐秘的输血管;
要么是大事已败,必须断尾求生。
以上次刘怀彰的败走情况来看,更大的概率是后者。
身后传来了极轻微的声音。
不必回头,我也知道是何琰带着林昭跟上来了。
何琰潜到了我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我的状况。
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碍,随即抬起下巴,点了点前方。
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我们三人屏息凝神,注视着那群正在林间穿行的人。
“他们走得很慢。”何琰的声音极低,贴着我的耳畔传来。
确实慢。
这片林子地形复杂,瘴气未散,即便他们熟悉路线,抬着如此重物也快不起来。
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跟上去。”我做了一个手势。
要想活着走出这片瘴气林,这是唯一的机会。
那个复杂的八卦阵图,若是没有人带路,我们三人极有可能困死在里面,或者再次遭遇那些毒虫猛兽。
我们像三只幽灵,借着夜色和灌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行。
林昭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虽然气喘吁吁,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紧紧跟在何琰身后。
那个蛇皮袋……
队伍行进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地带,火光变得更加明亮。
领头的一名队主模样的人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队伍暂停整修。
我们也立刻停下,伏身在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后。
距离太近了。
近到我能听见那些人沉重的呼吸声,能闻到他们身上汗水混合着油脂的味道,甚至能看清那名队主刀鞘上磨损的花纹。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咕——”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极其突兀的声响,从我们藏身的地方传出。
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风声。
那是一种闷闷的、带着些许颤音的动静,像是某种小兽在狭窄空间里挣扎。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浑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
声音是从林昭的蛇皮袋里发出的!
我猛地转头,看向林昭。
只见他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捂住那个袋子,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无措。
那名队主显然是听到了。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地刺向我们所在的灌木丛。
“谁?!”
一声暴喝,在寂静的夜林中如同惊雷。
周围的士兵立刻拔刀出鞘,寒光在火把下闪烁,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何琰的身体也弓了起来,挡在了林昭身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名队主提着刀,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枯枝在他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每一声都像是踩在我们的心弦上。
十步。
八步。
五步。
林昭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但他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蛇皮袋在他怀里又动了一下,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完了。
就在那名队主即将拨开灌木丛的那一刻,旁边突然传来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看什么呢?这鬼林子,连只兔子都活不下来,怎么会有人?”
说话的是一个军副模样的人,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擦汗,一脸的不耐烦。
那名队主的脚步顿了顿。
他狐疑地停在原地,目光依旧在灌木丛中搜寻,似乎在判断刚才那声音的来源。
“我明明听到了动静。”队主皱着眉,手中的刀并未归鞘。
“大概是风吹的吧,或者是那些该死的蝙蝠。”军副嗤笑一声,“这瘴气林里,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活着?队主,您是太紧张了。”
队主沉默了片刻,似乎也被这番话说动了。
他缓缓收回了目光,转身准备离开。
“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林昭怀里的袋子,竟然又不死心地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吱”。
那队主的背影猛地一僵。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来不及思考,多年暗卫训练的本能让我的喉咙瞬间做出了反应。
“咕——咕——”
两声凄厉而怪异的鸟鸣,从我的唇齿间溢出。
声音尖锐,带着一种夜枭特有的嘶哑和阴森,在空旷的林间回荡,完美地覆盖了那声异响,甚至带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那队主再次停下,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两声鸟鸣的余音在缭绕。
“真晦气,是夜猫子(猫头鹰)。”军副骂了一句,“这种鸟最邪乎,赶紧走,赶紧走。”
队主终于彻底放下了戒心,他挥了挥手:“起行!”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箱子被抬起,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最后一丝火光消失在丛林深处,直到确信他们再也听不到这里的动静,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背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伤口处的疼痛因为刚才的紧绷而变得更加剧烈。
何琰一脸的凝重,目光严厉地看向林昭。
“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