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坊市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荒凉的山道蜿蜒曲折,裸露的黑色岩层如同巨兽的骸骨,空气中弥漫着矿尘与枯草的苦涩气息。林守的步伐看似不快,却始终与身后踉跄的小乞丐保持着一段无法缩短的距离。
战九咬着牙,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痛,额上冷汗混着血污滑落,但他那双狼崽般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那道灰色的背影,怀中的寒铁矿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胸口,提醒着他这唯一的生机。
林守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覆盖着方圆数里。影狩的气息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在更外围的阴影中无声潜行,隔绝着任何可能的窥探。他并不在意战九是否能跟上,这本身就是一种筛选。若连这点毅力都没有,那点微弱的血脉共鸣也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深入荒山数十里,寻到一处隐蔽的天然岩洞。洞口被茂密的荆棘藤蔓遮蔽,内部干燥宽敞,残留着些许野兽的气息,但对林守而言,只需一个念头,寂灭的气息便如潮水般扫过,洞内瞬间变得死寂,连尘埃都仿佛凝固。
“待着,别出声。”林守的声音在洞内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他走到洞穴最深处,盘膝坐下,不再理会靠在洞口喘息、眼神警惕又带着茫然的小乞丐。
布包打开,几块黑乎乎、散发着刺骨阴寒的“阴冥寒髓”矿石露了出来。那股精纯的阴煞本源之力,让洞内的温度骤降,岩壁上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战九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寒铁矿取暖,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几块不起眼的黑石头。
林守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矿石上。他心念一动,识海深处,那尊盘踞的寂灭法相缓缓睁开了灰白色的眼瞳。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吞噬万物的寂灭气息弥漫开来,将阴冥寒髓矿石笼罩。
“薪火熔炉,炼!”
嗡——!
没有炽热的火焰升腾,只有一种更深沉的“燃烧”在虚空中进行。肉眼可见,阴冥寒髓矿石表面,丝丝缕缕精纯如墨玉的阴煞本源被强行抽取、剥离,如同被无形的黑洞吞噬,源源不断地没入林守的眉心。
识海之中,寂灭法相张开巨口,将那磅礴的阴煞本源一口吞下!灰白色的寂灭薪火瞬间高涨,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暴雨洪流。精纯的阴煞之力被霸道无比的寂灭法则分解、同化,迅速转化为更精纯、更凝练的寂灭薪火!
85%的转化率!系统的预估精准得可怕。
林守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凝实。丹田内,那尊与他本人面目相似的元婴周身缭绕的灰白火焰愈发凝练,体积虽未明显增大,但其核心处的光芒却更加深邃、内敛,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毁灭力量。元婴后期的瓶颈,在这股精纯力量的冲击下,开始剧烈松动!
然而,就在寂灭薪火熊熊燃烧,即将推动林守踏入元婴后期的刹那——
“嗡!”
被他随手放在一旁的那块灰扑扑骨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古老、苍凉、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不屈战意,猛地爆发开来!这股战意并非针对林守,而是……直指洞口蜷缩的战九!
“啊——!”战九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怀中的寒铁矿“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只见他裸露在破烂衣衫外的皮肤上,那些原本极其暗淡、几乎隐没于肤色的古老血色战纹,骤然变得清晰、灼热!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瘦弱的身体上蜿蜒亮起,散发出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血色光芒!
骨片的震动与战九身上亮起的战纹,在这一刻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无形的精神风暴在两者之间激荡,岩洞内仿佛响起了远古战场模糊的呐喊与兵戈交击之声!
“叮!检测到强烈精神共鸣!目标骨片(初步鉴定为‘远古战魂遗骨’)与受攻击个体(疑似‘战血遗族’)血脉产生深度链接!共鸣引发血脉初步觉醒!”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促。
林守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灰白火焰暴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他冲击瓶颈的进程,寂灭薪火在体内剧烈翻腾了一下,被他强行压下。他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块震动不休的骨片和浑身战纹亮起、痛苦蜷缩的战九。
“远古战魂遗骨?战血遗族?”林守眼神锐利如刀。他瞬间明白了这共鸣的根源——那骨片中残留的古老战魂意志,被寂灭薪火无意中散发的强大压力所刺激,竟本能地寻找到了附近血脉稀薄但同源的后裔!而这后裔血脉的应激觉醒,又反过来刺激了骨片!
战九的身体在剧烈颤抖,血脉觉醒的痛苦远超他身体的伤势,仿佛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在被撕裂重组。那血色战纹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可能熄灭,将他彻底吞噬。
林守眼神闪烁。这意外打断了他的修炼,但也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样本”。战血遗族?听起来像是某种失落的上古血脉。是任其自生自灭,还是……
念头一转,林守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算计。一个拥有特殊血脉、潜力未知、且因自己而觉醒的追随者?这或许比直接杀掉那三个喽啰更有价值。他需要了解这种血脉,这骨片隐藏的秘密,或许在未来对付某些敌人时能成为奇兵。
“哼,既然因我而起,那就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林守低语一声。他并非善心发作,而是看到了一个实验品和一个可能的工具的价值。
他屈指一弹,一缕极其细微、精纯到极致的寂灭薪火被他精准地剥离出来。这缕薪火不再是纯粹的毁灭,而是被他赋予了“淬炼”与“引导”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和最精准的引线。
嗤!
灰白色的火线没入战九体内,精准地缠绕上那些亮起的血色战纹!
“呃啊啊——!”战九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投入熔炉!寂灭薪火的霸道力量侵入血脉,带来的痛苦比之前强烈十倍!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点燃!
然而,在这毁灭性的痛苦中,那原本明灭不定、濒临崩溃的血色战纹,竟被这缕外来的寂灭薪火强行“压制”并“梳理”!无序爆发的血脉之力被强行约束在特定的纹路中,如同狂暴的野马被套上了缰绳。薪火所过之处,战纹的线条变得清晰、稳定,血色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闪烁,而是如同烧红的铁线,深深地烙印在战九的皮肤之下,散发出一种原始而坚韧的生命力!
这是一种极其粗暴的“淬炼”与“定型”!用寂灭的力量去淬炼战血,风险巨大,稍有不慎就是形神俱灭。但林守对力量的控制已达到入微之境,他要的,就是利用寂灭薪火那霸道的“重塑”特性,强行将战九这稀薄而濒临崩溃的血脉觉醒,引导向一个稳固的基础形态!至于潜力如何,能承受多少痛苦活下来,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战九的惨叫声渐渐嘶哑,最终化为野兽般的低吼,他死死咬住嘴唇,鲜血淋漓,眼神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但深处却燃起一股更加凶狠、更加不屈的火焰!仿佛血脉中沉睡的远古意志,在这毁灭与重生的痛苦中被彻底点燃!
与此同时,那块“远古战魂遗骨”的震动也缓缓平息下来。当战九身上的战纹被寂灭薪火强行“烙印”稳固的刹那,骨片上那些灰扑扑的尘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拂去,露出了下方暗沉如铁的骨质本体,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古老血色符文在骨片表面一闪而逝,随即彻底隐没,骨片又恢复了那毫不起眼的模样,只是质地似乎更加深沉了一些。
林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血色符文,眼中灰白火焰跳动了一下:“果然藏着东西。”他暂时将骨片收起,目光重新落回气息奄奄、但周身战纹已隐伏、只留下淡淡红痕的战九身上。
“活下来了?”林守的声音依旧平淡。
战九挣扎着抬起头,脸上血污和汗水混杂,嘴唇咬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凶狠和一种对力量的原始渴望。他看着林守,没有感激涕零,只有一种近乎野兽认主般的嘶哑低语:“…活…下来了!”
林守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很好,第一步,成了。这小子的心性和那股狠劲,初步得到了他的认可。
他不再言语,重新闭目。体内,经过方才的打断,寂灭薪火反而变得更加凝练纯粹,如同被锻打过的精钢。冲击元婴后期的契机,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那么…继续吧。”心念沉入识海,寂灭法相再次张开巨口,将剩余阴冥寒髓转化的磅礴寂灭本源一口鲸吞!
轰隆——!
这一次,冲击再无阻碍!灰白色的火焰在林守体内奔涌咆哮,如同决堤的冥河!元婴周身光芒大放,其核心处,一点凝聚到极致的寂灭真意轰然炸开!
瓶颈,应声而破!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浩瀚、带着绝对寂灭气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风暴,以林守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席卷了整个岩洞!洞壁上的岩石无声地化为齑粉,又在寂灭之力下彻底湮灭,露出更深层的岩体。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元婴后期!
林守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两簇灰白色的寂灭薪火静静燃烧,仿佛能焚尽世间万物。他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那份足以碾碎寻常元婴巅峰的绝对寂灭之力。
他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处,一缕灰白色的火焰跳跃着,周围的虚空都为之微微扭曲。
“力量…足够了。”林守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冻结灵魂的杀意。
他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壁,投向了天南域的深处,投向了阴傀宗的方向。
“王长老,血债,该收点利息了。”他站起身,那股无形的寂灭威压收敛入体,却让整个岩洞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他看向洞口,战九正挣扎着试图站起来,虽然虚弱,但眼神中的野性和那股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战意却清晰可见。
“能走吗?”林守问。
战九咬着牙,扶着岩壁,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跟上。”林守不再多言,一步踏出岩洞。影狩的气息如影随形。
战九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追了出去。他破烂衣衫下,那些被寂灭薪火强行烙印下的古老战纹痕迹,在晦暗的光线下,隐隐透着一丝不屈的红光。
荒凉的山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前方,是复仇的利刃,指向阴傀宗的心脏;身后,是意外点燃的微弱火种,带着远古战血的烙印,踏上了追随毁灭的未知征途。天南域的风,开始变得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