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崇拜他,敬仰他,可我就是做不到像哥哥那样,义无反顾地投身到那充满危险和未知的革命中去,我害怕战争!害怕改变,害怕失去现在这看似安稳的一切,我…我是个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他苦笑着,泪水混合着泥土,弄脏了他的脸颊。
“我甚至还不如我的伊布,精灵的情感多么纯粹,喜欢就是喜欢,崇拜就是崇拜,而人类的这种复杂、矛盾、优柔寡断的情感,真是…真是丑陋又可笑……”
“后来我就主动向大木博士申请,自愿调离远离那片纷争不断的大陆,靠着博士的介绍信,我来到了阿罗拉,成为了库库伊博士的助理,我以为在这里我可以忘记一切,可以平静地生活下去……”
“事情就是这样了……”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只剩下细微的抽泣。
空澈的剑尖依旧没有移开,他冷静地追问:“那么,在飞行途中你接到的那则传讯是什么?为何之后你的态度立刻改变,执意要来此医疗站?”
“是库库伊博士发来的消息……”
健次郎有气无力地回答
“博士说他已经联系了,哈拉先生回复说他会自己去找林真先生,不用我再引导了,所以我才只好让大家停下来……”
他抬起头,脸上充满了近乎病态的恐惧。
“而当我知道林真先生真的来到阿罗拉的时候,我仿佛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感觉阿罗拉这片最后的净土也要马上卷入灾难和战火了!
我害怕!我想离开,我想和乔伊小姐一起离开这里,去一个更远、更安全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一直被大葱鸭控制着的乔伊小姐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但并没有出言反驳。
空澈看着脚下彻底崩溃的健次郎,眼神中的冰冷稍缓,但依旧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他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微型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沉声道
“首领,您都听清楚了吗?”
对讲机那头,传来了林真平静无波的声音
“嗯,听清楚了。我马上过来。”
而此刻的健次郎表情彻底失控,眼睛瞪大看着空澈。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不到一分钟,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同穿梭林间迅速抵达空地,耿鬼咧着大嘴托着赶来的林真悄然出现在月光下。
林真的目光扫过被压制在地,狼狈不堪的健次郎,又看了看一旁脸色绯红,眼神关切的乔伊小姐,最后落在空澈身上,微微颔首。
空澈会意,利落地收剑入鞘,同时松开了对健次郎的压制,后退一步,但眼神依旧锁定着对方。
大葱鸭也收起了战斗姿态,但仍警惕地站在乔伊小姐身边。
健次郎瘫软在地,甚至没有力气立刻爬起来,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恐惧,羞愧和绝望的眼神看着一步步走向他的林真。
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的结果——被斥责,被囚禁,甚至被处理掉……
然而林真的反应,与他所有的预想都截然不同。
林真没有斥责,没有审问,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愤怒或鄙夷的情绪,他只是在健次郎面前蹲下身,伸出那只手稳稳地握住了健次郎那因为恐惧和冰冷而不住颤抖的手。
此刻伊布焦急地跳到了健次郎的身上,用小脑袋使劲蹭着他的脸颊,发出“布伊布伊”的担忧叫声。
林真握着健次郎的手,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看进他灵魂的最深处,看穿他所有的恐惧、挣扎与懦弱。
“健次郎”林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健次郎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了林真那双如同夜空般深邃,却又仿佛燃烧着无形火焰的眸子。
“爱好和平,厌恶战争,渴望安稳的生活这从来都不是错。”
林真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这恰恰是生命最原始、最美好的向往。
你告诉我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会天生希望自己的孩儿踏上战场?
有哪个农夫,会真心期盼硝烟玷污他辛苦耕耘的田地?”
他顿了顿,握着健次郎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一丝坚定的暖意。
“你感到恐惧,感到懦弱,这并不可耻,面对未知的巨浪谁都会害怕,真正可耻的是那些为了自己的野心和私利,去肆意剥夺他人和平生活权利的人,是那些制造了不公与压迫,却反过来指责反抗者破坏了稳定的人!”
“我们归途最初拿起武器走上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从来不是为了标榜勇敢,更不是为了享受战斗和破坏!”
林真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声音也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感。
“我们革命,我们抗争,恰恰是因为我们比任何人都更加热爱和平,更加珍惜生命与尊严!我们见识过太多的不公,太多的眼泪,太多的绝望。
我们清楚地知道,在那虚假的、建立在无数人血泪之上的和平之下,掩盖着怎样吃人的真相!”
“我们拿起武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更多的人可以永远地放下武器!
我们选择战斗,是为了让我们的后代,让像你和乔伊小姐这样渴望平静生活的人,可以不再需要面对战斗的残酷!”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这寂静的林间空地上回荡。
“我们走入黑暗,不是为了被黑暗吞噬,而是为了在至暗之处,为后来者点燃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我们染血双手,不是为了炫耀力量,而是为了替那些无力反抗的人,擦去脸颊上的泪与血。”
“健次郎,你渴望光明,这没有错,错的是这个让光明变得如此奢侈、需要靠鲜血和牺牲去换取的世道!”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健次郎心中积压多年的阴霾与自我否定。
他呆呆地看着林真,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真诚、理解与那宏大而悲悯的胸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恐惧的泪水,而是被理解、被触动、释然与感动的泪水。
乔伊小姐也被这番话深深震撼,她走上前,轻轻地将情绪激动的健次郎扶起,用自己的手帕温柔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和污渍。
健次郎依靠在乔伊小姐身上,低着头,内心经历了长时间剧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对林真说道:
“林真先生,谢谢您,谢谢您能理解我这样的懦夫…”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
“请您一定要继续走下去!您是我们,是我们很多很多像我一样在黑暗中徘徊、渴望改变却又不敢行动的人的信仰。”
林真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条路我会走下去,直到看见真正的曙光降临的那一天。”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
“另外,关于你的哥哥佐藤,如果我没记错,按照时间和你描述的特征他应该在神奥地区的野原市,原隶属于归途第三战斗支队,我们第一批和第二批核心成员的名单和大致动向我都记得。”
“真的吗?!”
健次郎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太感谢您了,林真先生!”
得知哥哥确切的下落,并且知道他安然无恙,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慰藉。
就在一切误会似乎都已解开,气氛逐渐缓和下来之时,一个洪亮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带着一丝欣赏与玩味从林真身后的树林阴影处传来: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林真瞳孔微缩,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赤着上身、仅穿着传统兜裆布和草鞋的壮汉正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双手抱臂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鼓着掌。
月光照亮了他那饱经风霜却充满力量感的面容,以及那双此刻带着审视与兴趣的眼睛。
他看着林真,嘴角咧开一个豪爽的笑容,声音如同闷雷,在这夜空下清晰地响起:
“很精彩的演说,年轻人,初次见面,林真,我是美乐美乐岛的岛屿之王,哈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