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午时。
太行山深处，黑风寨。
经过一夜的奔波，卢象升回到寨中时已是疲惫不堪，但他的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次夜探让他对太行山的情况有了全面的了解，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在这乱世中立足发展的可能。
大人，您先休息一下吧。杨国柱见卢象升脸色苍白，不禁担忧地说道。
不，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卢象升摆摆手，国柱，立即召集各营将领，还有军中所有的匠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安排。
杨国柱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即去传达命令。不一会儿，孟如虎、杨陆凯、刘振世等将领，以及军中的铁匠、木匠、火药匠等十几个工匠都聚集在了议事厅中。
卢象升环顾众人，缓缓说道：诸位，经过昨夜的探查，我对我们目前的处境有了更清楚的认识。清军虽然暂时退却，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朝廷那边...他苦笑一声，指望不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卢象升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涌起一阵悲凉。
不过，这未必是坏事。卢象升话锋一转，既然朝廷靠不住，那我们就只能靠自己。而要想在这乱世中立足，就必须有足够的实力。
大人的意思是...杨国柱试探性地问道。
改进我们的武器装备，尤其是火器。卢象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天雄军能够在巨鹿一战中重创清军，靠的就是我们的火器优势。但是，我们现在的火器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听到这话，军中的火药匠老王头忍不住说道：大人，咱们军中的鸟铳已经是天下最好的了，还能怎么改进？
卢象升看了看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匠人，和颜悦色地说道：老王，你跟随天雄军多年，手艺确实精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的火铳有时候会炸膛？为什么射程总是不够远？为什么装药这么麻烦？
老王头被问得一愣，想了想说道：这...这是火药的问题，还有铁料的问题。
没错。卢象升点点头，所以，我们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
他站起身来，走到众人中间，首先是火药的问题。我们现在用的黑火药，虽然威力不错，但燃烧不够充分，而且容易受潮。我有一个改进的方法...
卢象升在心中搜索着李向东的记忆，那些关于火药配比的知识。虽然不是专业的化学家，但作为一个军事爱好者，李向东对于早期火药的发展历史还是有所了解的。
老王，你记住，硝石、硫磺、木炭的比例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可以试着调整比例，硝石的比例可以适当增加到七成五，硫磺降到一成，木炭一成五。
老王头睁大了眼睛：大人，这个比例...从来没有人这样调过啊。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卢象升耐心地解释，而且，木炭也有讲究。最好用柳木烧制，而且要烧得透彻，研磨得越细越好。硝石也要纯净，有杂质的话会影响威力。
军中的铁匠张大锤也凑过来，好奇地问道：大人，那铁料呢？咱们的铳管总是容易炸，是不是铁不够好？
卢象升点点头：张师傅说得对。铳管炸裂，一方面是火药威力太大，另一方面确实是铁质问题。我们要选用最好的熟铁，而且锻打的时候要格外仔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改进。我们现在的鸟铳都是火绳点火，这样有几个问题：一是下雨天不能用，二是夜战容易暴露目标，三是点火速度慢，影响射击速度。
那怎么办呢？孟如虎忍不住问道。
卢象升神秘地一笑：我有一个新的点火方法。张师傅，你能不能打造一个这样的东西...
他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形，那是一个燧发装置的雏形。虽然不如后世的燧发枪精密，但比火绳枪先进得多。
这个东西叫做燧发机。用燧石撞击钢片产生火花，直接点燃火药。这样就不需要火绳了，而且点火速度快，下雨天也能用。
张大锤仔细看着地上的图形，皱着眉头说道：大人，这个想法很新奇，但是要做出来恐怕不容易。这些小零件都要求很精密，而且燧石也不好找。
燧石好办，太行山中就有。卢象升说道，至于精密的零件，慢慢来。我们可以先做几支试试，成功了再大批量制造。
这时，李逵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昨夜虽然陪同卢象升夜探，但回到寨中后还是去处理了一些寨务。
卢总督，听说您在研究改进火器？李逵好奇地问道。
正是。卢象升点点头，李好汉，你们寨中可有巧匠？
有，有。李逵连忙说道，我寨中有个铁匠叫做铁牛，手艺很不错。还有个做弓箭的老头，叫做箭翁，也是个能人。
那太好了。卢象升眼前一亮，能不能请他们过来，一起研究这个问题？
李逵立即派人去叫铁牛和箭翁。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来了。铁牛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箭翁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瘦小精干，眼神锐利。
卢象升将自己的想法重新说了一遍，并且详细解释了燧发机的原理。
铁牛听了直摇头：这太复杂了，俺做不出来。
箭翁却若有所思地说道：思路倒是不错，但确实很难做。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可以先做个简化版的试试。
哦？愿闻其详。卢象升来了兴趣。
箭翁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燧发机太复杂，但我们可以先做一个简单的撞击点火装置。用一个弹簧加载的击锤，撞击燧石产生火花。虽然不如真正的燧发机精密，但比火绳强多了。
卢象升看着箭翁的设计，心中暗暗赞叹。这个老头确实有想法，虽然设计还很粗糙，但基本思路是对的。
好！就按箭翁的想法来做。卢象升当即拍板，张师傅、铁牛师傅，你们配合箭翁，先做几个样品出来。
几个工匠齐声应道。
还有火药的改进。卢象升转向老王头，老王，你按我说的比例，先调制一些新火药，小心试验。记住，安全第一，千万不能出事。
明白！老王头用力点头。
另外，我们还要改进炮弹。卢象升继续说道，现在我们的炮弹都是实心的铁球，威力有限。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做一种开花弹？
开花弹？众人都是一脸疑惑。
卢象升解释道：就是在炮弹里装上火药，炮弹击中目标后爆炸，这样威力会大很多。
老王头眼前一亮：这个想法好！但是怎么控制爆炸时间呢？
用引信。卢象升说道，在炮弹上安装一根药线，发射时点燃，燃烧到一定时间后引爆弹体内的火药。
箭翁摸着胡须说道：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但引信的长短很难控制。太短了还没飞到目标就爆了，太长了可能不爆。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试验，找出合适的长度。卢象升说道，而且，即使不爆，砸中敌人也能造成伤害。
众人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
对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卢象升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现在的火炮都是青铜制造，成本太高，而且铜料难得。能不能改用铁来制造？
张大锤犹豫地说道：大人，铁炮倒是可以做，但是铁的韧性不如铜，容易炸膛。
那就改进工艺。卢象升说道，铁炮的关键是要锻打得够密实，而且可以在炮管外面再套一层铁箍，增加强度。
他又在地上画了个示意图：看，在炮管的几个关键部位套上铁箍，用热胀冷缩的原理让铁箍紧紧箍住炮管。这样就能大大增加炮管的强度。
几个工匠看着卷象升的设计，都觉得很有创意。
好了，具体的改进工作就交给你们了。卢象升对工匠们说道，有什么需要的材料工具，尽管提出来。另外，这些工作都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
众人齐声答应。
这时，杨国柱问道：大人，这些改进需要多长时间？
卷象升想了想：燧发装置比较复杂，可能需要一两个月。火药改进相对简单，半个月应该就能出结果。开花弹和铁炮的试制，大概也要一个月。
那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做什么？孟如虎问道。
练兵。卷象升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要利用这段时间，训练士兵使用新式武器。而且，我还要制定一套新的战术。
他环顾众人：传统的作战方式已经不适应时代了。我们要发挥火器的优势，制定出一套全新的战术体系。
大人，您的意思是...杨陆凯试探性地问道。
火器和冷兵器相结合，远程打击和近身肉搏相配合。卢象升说道，具体的战术，我会慢慢制定出来。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武器改进好。
散会后，各营将领都去安排自己的事务，工匠们也忙着准备材料工具。卢象升独自留在议事厅中，继续思考着改进方案。
李向东的记忆中，有着大量关于近代军事技术发展的知识。虽然不能一下子就造出现代化的武器，但在现有的技术基础上进行改进，还是完全可能的。
燧发枪的原理并不复杂，关键是精密加工。以明朝的工艺水平，虽然做不出后世那样精密的燧发枪，但做出一个简化版本还是可能的。
火药配比的改进更是势在必行。明朝的黑火药配比确实有问题，硝石比例偏低，影响了威力。而且颗粒度也不够均匀，燃烧不充分。
开花弹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划时代的武器。虽然引信技术还不成熟，但基本原理是可行的。即使成功率不高，但在心理震慑方面的作用也是巨大的。
至于铁炮，这更是必须要搞的。青铜虽然好，但实在太贵了。而且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铜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最终会成为制约因素。
就在卢象升沉思的时候，杨国柱走了进来。
大人，诸葛先生派人送来了一些东西，说是您昨夜谈到的。
卢象升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人抱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外。
进来吧。卢象升招招手。
年轻人进来后恭敬地行礼：在下风雷寨副寨主诸葛明，奉我家寨主之命，给卢总督送些东西。
哦？什么东西？
诸葛明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些矿石样品和几张图纸。
这些是太行山中出产的各种矿石，包括铁矿、铜矿，还有燧石。我家寨主说，如果卢总督要改进火器，这些或许用得上。
卢象升拿起一块燧石仔细看了看，质地很不错，应该能产生不错的火花。
还有这些图纸，是我们寨中工匠绘制的各种机关设计，虽然比不上卢总督的高明，但或许能提供一些思路。
卢象升展开图纸，发现上面画的是一些攻城器械和防御装置的设计。虽然还是传统的设计思路，但确实很精巧。
替我向诸葛寨主致谢。卢象升对诸葛明说道，就说我很快会去拜访他，商量合作的具体事宜。
诸葛明行礼告退。
卢象升看着手中的矿石样品，心中越发坚定了改进火器的决心。有了这些原材料，加上太行山中的各种工匠，他相信一定能够制造出比现在更先进的武器。
而一旦火器改进成功，天雄军的战斗力将会有质的提升。到那时，就算面对数倍的敌人，也有一战之力。
更重要的是，先进的武器技术将会成为他统一太行山各股势力的重要筹码。毕竟，在这个时代，谁掌握了先进的军事技术，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想到这里，卢象升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一步棋，他走对了。
夕阳西下，太行山中炊烟袅袅。在黑风寨的工坊里，几个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参与制造一个时代的变革。
而在议事厅中，卢象升还在灯下绘制着各种设计图纸。在李向东记忆的指引下，一个又一个超越时代的创意正在他的笔下成型。
历史的车轮，正在这个不起眼的山寨中，悄悄改变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