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深夜。
京师城西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里，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密谋。月色朦胧，将几人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倒是颇有些阴森的味道。
为首的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太监，名叫李永贞，曾经是魏忠贤的得力干将。自从阉党倒台后，他就一直在家，表面上老老实实，暗地里却从未放弃过东山再起的念头。
诸位，今天朝堂上的事，想必都听说了吧？李永贞压低嗓子说道，声音有些尖细。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胖胖的官员，名叫李蕃，原本是阉党的重要文官。这厮当年可没少干坏事，现在虽然被贬为闲职，但依然贼心不死。
听说了，杨嗣昌这次下手够狠的。李蕃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倒未必是坏事。
怎么说？另一个瘦削的官员问道。此人叫做田吉，也是阉党余孽之一。
李蕃阴笑道：你们想想，现在朝堂上东林和杨嗣昌斗得不可开交，都没空搭理我们。这不正是我们活动的好机会吗？
李永贞点点头：崔大人说得对。而且，这次卢象升的事情，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怎么利用？田吉不太明白。
很简单。李永贞眯起眼睛，我们可以趁机向皇上表忠心，支持杨嗣昌对付卢象升。这样一来，既能讨好杨嗣昌，又能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
李蕃拍手叫好：妙啊！我们这些主动站出来维护朝纲，皇上肯定会刮目相看的。
田吉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万一卢象升真的扳倒了杨嗣昌呢？那我们岂不是又站错队了？
扳倒杨嗣昌？李永贞冷笑，就凭他一个武夫？做梦去吧！杨嗣昌现在可是兵部尚书，手握重权，卢象升拿什么跟他斗？
那我们就两边下注。李永贞想了想，表面上支持杨嗣昌，暗地里也给卢象升留点退路。这样无论谁赢，我们都不会太难看。
这招确实够阴险的。阉党这帮人最擅长的就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
正说着，外面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几人顿时警觉起来，李永贞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田吉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我，王体乾。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听到这个名字，几人都松了口气。王体乾也是阉党的老人，现在虽然失势，但消息还算灵通。
门开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太监走了进来。王体乾原本是司礼监的红人，现在却落魄得很，连衣服都有些破旧。
诸位，不好了！王体乾一进门就急匆匆地说道。
什么事？李永贞皱眉问道。
东林那帮人动了！他们已经开始联络各方，准备明天在朝堂上为卢象升说话。
这消息让几人都有些意外。
东林党不是早就散了吗？田吉疑惑地说。
散是散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体乾坐下来，接过李永贞递来的茶水，倪元璐、范景文这些人还在朝中，影响力不小。
李蕃冷笑：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要和卢象升这个武夫联手？真是世风日下啊。
别说风凉话了。李永贞不耐烦地摆手，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东林真的出手帮助卢象升，局面就复杂了。
那我们怎么办？王体乾问道。
李永贞沉思片刻：既然东林要帮卢象升，那我们就更要坚决站在杨嗣昌这边了。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这个道理很简单。
可是...田吉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李永贞厉声打断，我们阉党和东林党的仇恨，那是血海深仇！当年他们怎么对付我们的，忘了吗？
这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确实，阉党和东林党的恩怨由来已久，几乎是不共戴天的。东林党倒台时，阉党落井下石；阉党败落后，东林党也没少踩一脚。
李公公说得对。李蕃点头道，东林党要帮卢象升，我们就要坚决反对。这不仅是政治立场问题，更是原则问题。
王体乾却有不同看法：可是，卢象升本人和东林党没什么关系啊。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东林的立场而反对他？
你懂什么？李永贞瞪了他一眼，政治哪有那么简单？现在东林要保卢象升，我们就要反对。不然别人怎么看我们？会以为我们和东林勾结了！
这个逻辑虽然有些奇怪，但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却是很现实的。党争的时代，往往不是因为观点不同而对立，而是因为对立而必须观点不同。
那我们具体怎么做？田吉问道。
李永贞想了想：分几步走。第一，我们要在宫中造势，让皇上知道我们的态度。
怎么造势？
很简单。我在宫中还有些老关系，可以通过他们向皇上传话，说我们这些改过自新的人，坚决支持朝廷处理卢象升的违法行为。
李蕃眼中一亮：这招好！我们这些都站出来维护朝纲，对比之下，那些正人君子反而显得别有用心了。
第二，李永贞继续说，我们要联络一些中层官员，让他们明天在朝堂上发声。
他们会听我们的吗？王体乾有些怀疑。
会的。李蕃阴笑道，别忘了，我们虽然失势了，但手里还是有些把柄的。该威胁的威胁，该利诱的利诱，总有人会配合的。
这话说得很直白。阉党这些人当年掌权时，没少收集各种黑材料。虽然现在失势了，但这些东西还在，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永贞压低声音，我们要想办法破坏东林的计划。
怎么破坏？
制造分歧。李永贞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东林这些人看似团结，实际上各有各的小算盘。我们只要稍微挑拨一下，就能让他们内讧。
田吉好奇地问：具体怎么挑拨？
李永贞神秘地一笑：比如说，我们可以放出消息，说倪元璐之所以要保卢象升，是因为卢象升答应给他好处。或者说，范景文其实是想利用卢象升来对付杨嗣昌，好让自己上位。
这些都是假的啊。王体乾说道。
假的又如何？李蕃冷笑，只要说得有鼻子有眼，就会有人相信。而且，谣言这种东西，传着传着就成真的了。
确实，在党争激烈的时代，谣言往往比真相更有杀伤力。
不过，李永贞提醒道，我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能留下把柄。
那是自然。李蕃点头，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经不起任何风险。
就在几人密谋的时候，宫中也有人在活动。
司礼监的一间小屋里，几个地位不高的太监正在商议事情。为首的是个叫做高起潜的太监，此人原本在司礼监颇有些地位，但因为站错了队，现在处境也不太好。
诸位，明天的朝议，关系重大啊。高起潜说道。
高公公，您有什么想法？一个小太监问道。
高起潜阴笑道：现在正是我们表忠心的好机会。卢象升这个武夫目中无人，早就该收拾了。
可是，高公公，我们现在地位不高，说话有人听吗？
地位不高不要紧，关键是要站对队。高起潜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杨尚书现在势头正盛，我们跟着他，总不会错的。
那我们怎么做？
很简单。明天朝议的时候，如果有机会，我们就站出来附和杨尚书，说卢象升确实有拥兵自重之嫌。我们这些在宫中的人，最了解朝廷的规矩，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这些都是真的吗？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高起潜冷笑道，只要我们表现出对朝廷的忠诚，皇上就会记住我们的好。
与此同时，在城南的一处宅院里，几个被贬的阉党文官也在密谋。
诸位，机会来了！一个胖胖的官员兴奋地说道。
什么机会？
卢象升要倒霉了，这不正是我们表忠心的好机会吗？
可是，我们现在都是闲职，谁会在意我们的态度？
你们太小看自己了。那个胖官员摇头道，虽然我们现在失势了，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在这种关键时刻表态，还是有分量的。
那我们怎么表态？
联名上书，弹劾卢象升！胖官员斩钉截铁地说，就说他在太行山拥兵自重，有违朝纲，应当严惩。
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有人担心。
明显就明显！胖官员不以为然，现在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这些改过自新的人，是坚决拥护朝廷的！
一时间，京师城内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为明天的朝议做准备，而阉党余孽们也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在悦来客栈，卢象升正在研究明天的应对策略。王明德匆匆进来汇报：国公，有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阉党那些人也开始动了。听说他们要明天在朝堂上发难。
卢象升苦笑一声：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东林要帮我，阉党要害我，这下更热闹了。
国公，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应对？
应对什么？卢象升摇头道，阉党这些跳梁小丑，翻不起什么大浪。倒是要小心他们搞些阴招。
那我们...
静观其变吧。卢象升望着窗外的夜色，明天的朝堂，注定是一场龙争虎斗。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夜深了，但京师城内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各方势力都在磨刀霍霍，准备在明天的朝堂上一决高下。
而卢象升，这个风暴中心的人物，却显得异常平静。或许，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他已经学会了在暴风雨中保持冷静。
明天的朝堂，究竟会是怎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