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巳时。
虎头寨议事厅内，卢象升正在主持最后一次战后总结会议。
经过几天的清点和整理，太行山保卫战的详细数据已经全部统计完毕。此刻，议事厅内坐满了护国府的文武官员，气氛肃穆而凝重。
诸位，卢象升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今日这个会，既是总结，也是告慰。我们要给战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也要给太行山的百姓一个交代。
他示意钱守道开始汇报。
钱守道展开一份厚厚的册子，清了清嗓子：护国公，诸位大人，根据各部统计，此次太行山保卫战，自四月初三敌军兵临城下，至四月二十四日敌军撤退，历时二十二日。我军战果如下：
我军损失：
阵亡五千二百三十七人，其中将领十三人，以张横将军、刘千总为首。
重伤两千一百余人，其中三百二十人伤残过重，无法再上战场。
轻伤四千余人次，多数已恢复。
黑虎关失守，但已于昨日开始重修。
铁索岭失守，同样在重建中。
箭矢消耗十五万支，火油三千桶，滚木礌石无算。
粮食消耗约两万石。
敌军损失：
根据战场清点和情报估算，朝廷军阵亡约九千八百人，重伤约五千余人。
其中周遇吉西路军损失最重，伤亡约六千人。
陈永福南路军伤亡约四千人。
王朴北路军伤亡约四千八百人。
另有辎重、粮草、兵器等物资损失无算。
当前态势：
朝廷军已撤走七万余人，只留约一万人在外围监视，但并未发起进攻。
我军现有可战之兵八千余人，其中精锐约五千。
粮食储备可支撑两个月。
民心稳定，百姓拥护。
钱守道读完，议事厅内一片沉默。
五千多兄弟，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太行山。
良久，卢象升开口：诸位，这个代价确实很大。但我要说的是，这五千多兄弟的牺牲，不是白费的。
他走到悬挂的大幅地图前，指着太行山：他们用生命，守住了这片家园。他们用鲜血，向天下证明了太行护国军的实力。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小看我们！
护国公说得对，诸葛青云站起来说道，此战虽然惨烈，但意义深远。其一，我们挫败了朝廷的十万大军，保住了根据地。其二，我们向天下各方势力展示了实力，今后无论是招募人才还是结交盟友，都会容易得多。其三，我们磨练了军队，无数新兵在战火中成长为老兵。这些，都是用金钱买不来的。
青云先生说得好，杨国柱也站起来，末将在战场上看到，许多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开始拿刀手都在抖。但打到后来，个个都成了敢死队！这样的军队，才是真正能打仗的军队！
不错，王文义点头，而且这一战，让将士们真正团结在了一起。以前有些山寨出身的兄弟，和边军出身的还有些隔阂。但这次并肩作战，生死与共，那些隔阂都没了。
卢象升满意地点头：诸位说得都对。但眼下，我们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做。
何事？众人问道。
祭奠英烈，卢象升郑重地说，明日，我们要为所有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将士举行盛大的追悼仪式。要让天下人知道，护国府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为它流血牺牲的人！
四月二十九日，卯时
天刚蒙蒙亮，虎头寨外的一片空地上，就已经聚集了数千人。
这里是临时搭建的祭坛，四周插满了白色的招魂幡，随风猎猎作响。祭坛正中，摆放着五千多个灵位，每一个都写着阵亡将士的名字。
最前面的，是张横和刘千总的灵位，旁边还有其他十一名战死的将领。
卢象升身穿素服，腰系白带，亲自站在祭坛前。他身后，是护国府的所有文武官员，也都是一身素服。再后面，是八千多将士，排成整齐的方阵，肃穆而立。
最外围，是数以千计的百姓。许多人的丈夫、儿子、兄弟都在这次战斗中牺牲。此刻，哭声一片。
诸位父老兄弟，卢象升开口了，声音洪亮而哀痛，今日，我们聚集在这里，为的是祭奠在太行山保卫战中牺牲的五千二百三十七位英烈！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他们之中，有身经百战的老将，如张横将军，从铁背山寨主到护国军守将，他为了守护黑虎关，拖着重伤之躯上阵，最终血洒关墙！
说到这里，许多将士都红了眼眶。
有初出茅庐的新兵，他们十七八岁的年纪，本该在家侍奉父母，娶妻生子。但为了守护家园，他们拿起了刀枪，倒在了关墙上！
有忠勇的千总百总，如刘千总，他带着两百多兄弟，在飞狐峪后山拼死抵抗，为我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最终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
卢象升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他们是英雄！他们用生命，守住了太行山！守住了我们的家园！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太行山的石碑上！他们的事迹，将永远流传在太行山的土地上！
英雄不朽！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天。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我卢象升在此发誓：护国府绝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为它牺牲的人！所有阵亡将士，按军衔厚葬，立碑刻名！家属由护国府供养，子女由护国府抚养成人！若有需要，护国府负责到底！
誓死追随护国公！将士们齐声吼道。
卢象升转身，对着五千多个灵位，深深鞠了三个躬。
身后，所有文武官员、将士、百姓，也都跟着鞠躬。
三鞠躬后，卢象升亲自为张横的灵位上香。他双手捧着香，闭上眼睛，任泪水在脸上流淌。
张兄，他低声说，我没能守住黑虎关，让你失望了。但我守住了太行山，守住了虎头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会让太行山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他将香插入香炉，又依次为刘千总和其他将领上香。
整个仪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太阳升起，照亮整个祭坛时，所有人都感到，那些英烈的灵魂，正在注视着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同日，午时，京师
消息传得很快。
太行山守住了，朝廷十万大军铩羽而归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京城炸响。
茶楼里，酒肆中，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
听说了吗？朝廷派了十万大军去打太行山，结果被打退了！
何止被打退，听说死了上万人呢！
那个卢象升，真是了不起！一个文官，居然能守住太行山！
什么文官？人家现在是护国公，有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地盘！
这些议论，很快就传到了朝堂上。
户部尚书倪元璐在府中召集了几位东林党的同僚。
诸位，太行山守住了，倪元璐捋着胡须，神色复杂，卢象升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是啊，礼部侍郎范景文感叹道，十万大军都攻不下，这太行山，怕是成了铁桶一般。
关键是，另一位官员说道，这一战之后，天下的格局就变了。朝廷威信大损，卢象升名声大噪。今后，恐怕会有更多人投奔太行山。
这未必是坏事，倪元璐沉吟道，朝廷腐败，宦官弄权，有卢象升这样的人存在，或许能给天下一条活路。
倪大人此言差矣，有人反对，卢象升再好，他毕竟是叛臣。我们身为朝臣，岂能如此说话？
我没说要投奔他，倪元璐淡淡地说，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我们暗中给他通风报信，不也是在帮他吗？
众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们这些东林党人，表面上忠于朝廷，但暗地里却在帮卢象升。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朝廷已经烂透了，而卢象升，或许能做点不一样的事。
同日，陕西，李自成大营
哈哈哈！痛快！
李自成听完探报，忍不住大笑：卢象升这个人，好！十万官兵都奈何不了他，这才是真英雄！
闯王，军师牛金星说道，这卢象升在太行山立足，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朝廷腹背受敌，兵力分散，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不错，李自成点头，只是可惜，这卢象升是个读书人，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否则，若能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闯王不必遗憾，牛金星笑道，虽不能联手，但我们各打各的，只要都给朝廷制造麻烦，那就是好事。眼下朝廷抽调兵力回援陕西，西安城防空虚，正是我军进攻的好时机。
说得对！李自成站起身，传令，全军开拔，直取西安！
同日，山西，某豪强府邸
老爷，太行山守住了！
一名管家匆匆进来禀报。
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正是山西的大地主、大商人王家的家主王维翰。他今年六十有余，家资万贯，在山西一带极有影响力。
哦？守住了？王维翰微微睁开眼睛，说说详情。
管家将战况详细说了一遍。
王维翰听完，沉吟片刻：这个卢象升，有点意思。
老爷，管家小心地说，我们之前暗中资助过护国府一些粮食和银两，现在他们守住了太行山，是不是要加大资助？
不急，王维翰摆摆手，再看看。虽然太行山守住了，但朝廷不会就此罢休。等局势更明朗一些，我们再做决定。
可是老爷，若是等太久，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会不会卢象升不领我们的情？王维翰冷笑，年轻人，要记住，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判断。现在卢象升确实势头很猛，但谁知道能撑多久？我们王家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
老爷英明。
王维翰又闭上眼睛：不过，可以派人去太行山走一趟，送些礼物，就说是贺喜。既不失礼，又不投入太多。这叫留后路。
老爷高见！
同日，虎头寨
傅青主正在向卢象升汇报各方反应。
护国公，根据我们的情报网收集的消息，太行山守住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各方反应不一：
朝廷方面：崇祯震怒，但因陕西吃紧，暂时无力再攻。不过，朝中主战派仍在叫嚣，迟早还会来。
东林党：暗中庆贺，但表面上保持沉默。倪元璐、范景文等人在朝中为我们说好话，但也很谨慎。
李自成：大为振奋，认为我们牵制了朝廷，对他有利。不过他也没有主动联络我们，双方保持距离。
地方豪强：多数在观望。山西王家派人送了礼物，说是贺喜，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是在试探。
周边百姓：纷纷来投奔，这几日已经有三千余人前来。其中有逃难的饥民，也有想投军的壮丁。
江湖人士：也有不少武林人士前来，说是仰慕护国公大名。不过这些人良莠不齐，需要仔细甄别。
卢象升听完，点了点头：朝廷那边，意料之中。东林党，继续保持联系，但不要过于依赖。李自成......
他顿了顿：密切关注他的动向，但不要主动联络。我们和他，虽然都是对抗朝廷，但理念不同，迟早会有冲突。现在各打各的，互不干涉，是最好的状态。
护国公英明，傅青主说道，李自成是流寇，烧杀抢掠，与我们的理念完全不同。若是与他联合，反而会坏了我们的名声。
至于地方豪强，卢象升继续道，王家既然送了礼，我们就收下，回一份厚礼。让他们知道，我们讲规矩，重信义。至于他们将来会不会真心支持我们，那就看我们的表现了。
是。那些来投奔的百姓呢？
照单全收，卢象升说，但要仔细甄别，防止有奸细混入。壮丁可以入伍，老弱可以安置在村庄，让他们开荒种地。我们太行山地广人稀，正缺人手。
明白。
卢象升又问道：对了，京师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傅青主犹豫了一下：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在得知太行山守住的消息后，在乾清宫大发雷霆，将好几个太监都打了。据说，他还说......
说什么？
卢象升，朕不杀你，誓不为君
卢象升沉默片刻，苦笑道：看来，我和崇祯之间，是彻底没有回旋余地了。
护国公不必介怀，诸葛青云在旁边说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要再想回头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太行山经营好，把护国府建设好。只要我们做得好，天下人自然会看在眼里。
青云先生说得对，卢象升点头，传令下去，今日起，全面展开战后重建工作。
次日，四月三十日
卢象升召开了护国府成立以来最重要的一次扩大会议。
不仅文武官员全部到齐，连各村寨的里正、商会的掌柜、工匠头领、教书先生等各界代表，都被邀请参加。
议事厅坐不下，会议地点改在了虎头寨的校场上。
数百人济济一堂。
卢象升站在高台上，环视众人：诸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今日召集大家来，是要说一件大事。
众人都竖起耳朵。
太行山保卫战，我们胜了！卢象升的声音洪亮，我们用五千多兄弟的生命，守住了这片家园！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太行护国府，立住了！
众人鼓掌欢呼。
但是，卢象升话锋一转，我们不能沉浸在胜利中。朝廷不会善罢甘休，迟早还会来攻。陕西的李自成，辽东的清军，也都在虎视眈眈。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我们要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就必须变得更强！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坚定：所以，从今日起，护国府要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
他展开一份文书，大声宣读：
第一，军事方面：立即征召新兵三千，补充战损。加强训练，提高战斗力。同时，加大兵器生产，争取三个月内，让每个士兵都有两副装备。
第二，经济方面：大力发展农业，鼓励开垦荒地。凡是愿意开荒的百姓，三年免税。同时，扩大商业，鼓励贸易，让太行山的货物走出去，让外面的银子流进来。
第三，民生方面：继续推行《护国令》，保障百姓权益。加大教育投入，多开学堂，让更多孩子能读书。女子也可以入学，这一点不许改！
第四，外交方面：加强与各方势力的联系，广交朋友。对朝廷，我们是敌人。但对天下百姓，我们是朋友！
第五，内政方面：完善政权体系，建立更完整的法律制度。让护国府的每一项政策，都有法可依，有章可循。
他读完，看向众人：诸位，这五点，就是护国府下一阶段的发展方向。做好了，我们就能在乱世中立足。做不好，太行山就保不住！
我们一定全力支持护国公！众人齐声道。
卢象升满意地点头，又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要强调：护国府的根本，是百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卢象升在此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太行山的百姓受欺负！
护国公万岁！
太行护国府万岁！
欢呼声响彻云霄。
当夜，卢象升独自登上虎头寨最高处的了望台
夜风吹拂，月光如水。
他站在台上，俯瞰着整个太行山。山下，点点灯火，那是千家万户的人间烟火。
这半个月，真是惊心动魄。几次面临绝境，几次险些守不住。但最终，他们还是挺过来了。
五千多兄弟的牺牲，换来了太行山的安宁，换来了护国府的立足。
这个代价，值得吗？
卢象升不知道。
但他知道，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张横、刘千总、还有所有战死的兄弟们，他对着夜空，轻声说道，你们看到了吗？太行山，守住了。护国府，立足了。接下来，就看我能不能把它经营好，能不能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
山风回应着他的话语，仿佛那些英灵在天之灵，也在注视着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
太行山，只是我们的起点，他喃喃自语，声音虽轻，却充满力量，这天下，还很大。这乱世，还需要有人去平定。这百姓，还需要有人去拯救。
他转身，看向东方。那里，是京师的方向，是崇祯所在的方向。
崇祯，你说要杀我。但我想告诉你，我卢象升做的，不是叛逆，而是救赎。这个朝廷已经烂透了，这个天下已经病入膏肓。与其看着它慢慢死去，不如由我来改变它。
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远处，太行群山巍峨耸立，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守护着这片新生的土地。
山下，护国府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那面黑底金边的字大旗，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太行山保卫战，落幕了。
但护国府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乱世中，又多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天下，将因此而变。
（本章完）
（第101-110章 太行山保卫战篇 完）
尾声
五月初一，天气晴朗。
太行山的春天，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山坡上，野花盛开，鸟鸣啾啾。
虎头寨外，新修的烈士陵园里，五千多块墓碑整齐排列。每一块碑上，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名字。
最前面的，是张横、刘千总等十三位将领的墓。
墓碑前，摆满了百姓们自发送来的鲜花和祭品。
一位老妇人，跪在其中一块墓碑前，泣不成声。那是她的儿子，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在黑虎关战死。
卢象升走过来，轻轻扶起她：大娘，节哀。
老妇人抬起头，泪流满面，但眼中却闪着光：护国公，俺儿子......他是英雄，对吧？
是的，卢象升郑重地点头，他是英雄。他们都是英雄。
那就好，老妇人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俺儿子从小就说，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现在他做到了。俺......俺为他骄傲。
卢象升鼻子一酸，深深鞠了一躬：大娘，您的儿子，护国府不会忘记。您的生活，护国府会照顾。
俺知道，俺知道，老妇人连连点头，护国公是好人，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人。
卢象升又在墓园里走了一圈，为每一位英烈上了香。
当他走出墓园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五千多块墓碑。
夕阳西下，将墓碑染成一片金红。
安息吧，兄弟们，他轻声说，太行山，我会守住。你们的家人，我会照顾。你们未竟的事业，我会继续。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仿佛在回应他的誓言。
卢象升转身，大步向虎头寨走去。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