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三月初十，护国府北营俘虏营。
两千清军俘虏被关在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里，护国军士兵持枪看守。
傅青主在俘虏中间走来走去，仔细观察每一个人。
他在找汉人包衣。
满族士兵和蒙古兵可以扣押交换，但汉人包衣不一样。这些人本是汉人，被清军裹挟，说不定能策反。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人坐在角落里，神情沮丧，时不时看向北方，眼神里满是痛苦。
你，过来。傅青主指着他。
年轻人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叫什么名字？
李福……
哪里人？
太原……太原人。
在清军里干什么？
李福低下头：包衣，给贝勒们牵马。
傅青主上下打量他：你不像甘心为清军卖命的样子。
李福身体一颤，没说话。
说实话。傅青主压低声音，护国府不杀降兵，尤其是汉人。但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我们可以给你一条更好的出路。
李福抬起头，眼神复杂：大人……说实话，我恨清军。
为什么？
三年前，清军攻破我家村子，杀了我爹，抢走我娘和妹妹。李福咬着牙，他们说，要么死，要么当包衣。我……我想活下来，想救我娘和妹妹，所以……
他说不下去了，眼眶发红。
傅青主心中一动：你娘和妹妹呢？
在太原城里，给一个蒙古千户当奴婢。李福声音哽咽，我每个月能见她们一次。看着她们受苦，我……我恨啊！
那你愿不愿意帮护国府？
李福猛地抬起头：大人是说……
护国府要救回被清军掳走的五百二十个百姓。傅青主直视他的眼睛，他们关在太原城北大营。如果你愿意做内应，帮我们救人，事成之后，我们也帮你救出你娘和妹妹。
李福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你们真的愿意救我娘和妹妹？
护国公说话算话。傅青主认真地说，只要你肯帮忙，你全家都能来护国府安家。
李福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大人！只要能救我娘和妹妹，让我做什么都行！
三月十一日，护国府议事厅。
卢象升见到了李福。
你知道大营的情况吗？他开门见山。
知道。李福点头，我在大营守过半个月。
说详细点。
大营在太原城北三里，是个废弃的军营。四周有木栅栏，但很破旧。看守是两百个包衣，都是汉人，战斗力不强。
那些被掳的百姓关在哪里？
在营房里，十几间房子，男女分开。李福回忆着，他们每天干活，砍柴、做饭、修营房。晚上有人巡逻，但不多，大概就三四十人。
大营离太原城多远？
三里。如果城里清军发现情况，骑马过来要一刻钟。
卢象升和诸葛青云对视一眼。
一刻钟，够了。
你愿意做内应？卢象升问。
愿意！李福坚定地说，只要能救我娘和妹妹，让我死都行！
不用死。卢象升摆摆手，但你要先回太原，摸清楚具体情况。到时候里应外合，打开营门。
我明白。
另外，卢象升顿了顿，如果能策反其他包衣，就更好了。你们本来就是汉人，没必要给清军卖命。
李福眼睛一亮：大人，我认识几个包衣兄弟，他们也恨清军。我可以去劝劝他们。
卢象升点头，但要小心，不能暴露。
请大人放心！
三月十二日，李福被了。
护国军给了他一些盘缠和干粮，还有一只信鸽。
有什么情报，立刻用鸽子传回来。傅青主叮嘱，密码本记住了吗？
记住了。李福拍拍胸脯。
他骑着一匹瘦马，往太原方向去了。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护国府，眼神坚定。
娘，妹妹，等我。他低声说。
三天后，三月十五日。
一只信鸽飞回护国府。
李小宝取下纸条，破译密码，念给卢象升听：
大营守卫松懈，夜间巡逻只有三十人。被掳百姓五百二十人，身体虚弱但尚可行动。策反三个包衣，愿意做内应。最佳时机：三月十八日子时，换防时守卫最少。
卢象升看完，立刻召集程文炳和傅青主。
就定三月十八日子时。他在地图上标出路线，程文炳，你带一千精锐，从这条山路绕到大营。李福打开营门，你们冲进去救人。
救出来之后呢？
不走大路，走山路撤退。卢象升指着地图，这条路虽然难走，但清军骑兵追不上。你们护送百姓，天亮前必须走出二十里。
明白。
记住，卢象升强调，救人第一，安全第一。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退。宁可不救，也不能让兄弟们白白牺牲。
三月十七日，夜。
程文炳率领一千精锐出发。
这一千人都是老兵，装备最好的来复枪和手榴弹，携带炒面军粮，轻装简行。
他们还带了五十副担架，万一有百姓走不动，可以抬。
月色朦胧，部队悄无声息地前进。
走的是山路小道，虽然难走，但不会被发现。
三月十八日，子时初刻。
部队抵达大营外五百步的小树林里。
程文炳举起手，示意停止前进。
他拿出望远镜，观察大营的情况。
木栅栏破破烂烂，营门紧闭，有几个人影在巡逻。
等信号。他低声说。
约定的信号是：营门内点燃三次火把。
大营内，李福正在和另外三个包衣兄弟商量。
大哥，真的能成吗？一个年轻的包衣紧张地问。
李福拍了拍他的肩膀，护国军说话算话。只要咱们帮他们，以后就能去护国府安家。
可是……万一失败了……
失败了大不了一死。李福眼神坚定，反正在清军手下，也是受罪。还不如搏一把。
另外两个包衣点点头：大哥，我们听你的。
李福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老三，你去把巡逻的兄弟叫过来，就说有急事。
老三跑出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五个巡逻的包衣。
李福，什么急事？领头的包衣问。
兄弟们，李福压低声音，有个机会，能让咱们脱离清军，去护国府过好日子。你们愿不愿意？
五个包衣面面相觑。
什么机会？
护国军要来救被掳的百姓。咱们做内应，打开营门。事成之后，咱们也能去护国府。
这……
我知道你们担心。李福看着他们，但咱们都是汉人，凭什么给清军当狗？我爹死在清军手里，我娘和妹妹被清军糟蹋。你们呢？谁没受过清军的苦？
五个人沉默了。
其中一个叹了口气：李福说得对。咱们都是汉人，不该给清军卖命。
那就干！李福一挥手，你们五个继续巡逻，装作没事。我们去打开营门。
子时正。
营门内，突然亮起三次火把。
程文炳看到信号，立刻下令：行动！
一千精锐悄无声息地冲向大营。
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李福站在门口，对着黑暗中挥手：
程文炳带着士兵冲进大营。
别出声！他低声命令，按计划行动！
士兵们分成几队，冲向营房。
乡亲们，别怕，我们是护国军，来救你们的！一个士兵推开营房门，小声说。
营房里，十几个被掳的百姓正在睡觉。突然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护国军？
真的？
快走！不要出声！士兵催促。
百姓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跟着士兵往外走。
一个个营房被打开，五百二十个百姓陆续被救出来。
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
人齐了吗？程文炳问。
齐了，五百二十人，一个不少。
好，撤！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不好，清军来了！李福脸色一变。
程文炳立刻下令：断后队留下，其他人护送百姓先走！
一百个士兵留下来，摆出阵型。
其他九百人护着五百二十个百姓，往山路方向撤退。
清军骑兵冲到大营前，看到营门大开，立刻明白了。
领头的清军将领大喊。
但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枪声。
砰！砰！砰！
一百个护国军士兵训练有素，齐射之后迅速装弹，再射。
清军骑兵冲锋受阻，纷纷落马。
扔手榴弹！
十几枚手榴弹飞出去，在清军队伍中爆炸。
清军一片混乱。
放烟雾弹！
白烟升起，笼罩了整个营门。
一百个护国军士兵趁机撤退，消失在夜色中。
清军追了一阵，但在山路上追不上。
护国军轻装，百姓虽然虚弱，但在士兵的搀扶下，走得还算快。
一些走不动的老人和孩子，被抬上担架。
大家坚持住！天亮前咱们就安全了！程文炳一边走一边鼓励。
护国军万岁！有百姓哽咽着喊。
护国公万岁！
程文炳心里一暖。这才是护国军存在的意义。
卯时初刻，天刚蒙蒙亮。
队伍走了二十五里，抵达一个山坳。
这里是护国府的地盘，已经安全了。
程文炳下令休息。
士兵们拿出炒面和肉干，分给百姓。
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百姓们接过炒面，狼吞虎咽。
三个月了，终于吃到饱饭了。一个中年汉子眼泪都下来了。
大兄弟，你们是哪个村的？士兵问。
刘家庄的。
刘家庄？那是我们护国府的地方！
对，我们就是护国府的人。中年汉子哭着说，被清军抓走三个月，以为再也回不去了。没想到……没想到护国公真的来救我们了。
护国公说话算话。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过，一定会救你们回来。
辰时三刻，队伍抵达护国府。
消息早就传开了，广场上挤满了人。
都是来找亲人的。
老张！老张！刘家庄的刘婆婆挤在人群里，拼命喊。
人群中传来一声应答。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冲出来，扑进刘婆婆怀里。
娘，我回来了。他哭得像个孩子。
刘婆婆抱着儿子，哭得浑身发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样的场景，在广场上到处都是。
哭声、笑声、喊声混成一片。
卢象升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湿润了。
护国公！老张头挤到台前，扑通跪下，您真的救回来了！
他的侄孙就在被救回的人里。
护国公，您是大好人！老张头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卢象升赶紧扶起他，这是护国府应该做的。你们是护国府的百姓，就是我的责任。
护国公万岁！人群中有人喊。
护国公万岁！
护国府万岁！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卢象升举起手，示意安静。
乡亲们，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三个月前，清军掳走五百二十个人。我当时说过，一定会救你们回来。今天，我兑现了承诺。
这次营救，护国军牺牲了五十个兄弟。他顿了顿，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广场上一片肃静。
我提议，为他们默哀一刻钟。
所有人低下头，默默流泪。
三月十九日，护国府为牺牲的五十个士兵举行葬礼。
卢象升亲自为每一位烈士献花。
你们的牺牲不会白费。他站在墓碑前，护国府会永远记住你们。
他转身对护国府的百姓说：这五十位英雄，每人抚恤一百两。他们的家人，护国府会照顾一辈子。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李福也站在人群里。他的母亲和妹妹还在太原，但程文炳已经承诺，下次进攻太原，一定会救出她们。
大哥，护国府真是个好地方。一个跟着李福一起投诚的包衣说。
是啊。李福看着墓碑，跟着护国公，有希望。
当晚，卢象升召集将领们总结营救行动。
这次行动，他看着战报，救回五百二十人，全部安全。牺牲五十人，伤二十人。清军损失约三百人。
李福的内应起了关键作用。傅青主说，还有八个包衣跟着投诚了。
给他们安排好。卢象升吩咐，承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护国公，王文义说，这次营救，对咱们的声望影响很大。百姓们都说，护国公说话算话。
百姓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卢象升点头，有了信任，护国府才能长久。
下一仗，朝廷军队快到了。诸葛青云提醒。
我知道。卢象升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清军已经不足为虑。但朝廷军队有三万人，而且分两路来。这一仗，会更难。
护国公，程文炳说，有了这两场胜仗，士气正旺。我们一定能赢。
但不能大意。卢象升严肃地说，朝廷军队虽然腐败，但人数是咱们的一倍半。必须智取，不能硬拼。
他看着地图，眼神深邃。
三方势力，已经解决了清军。
接下来，是朝廷。
然后，是李自成。
护国府的未来，在这个春天，将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