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三年,三月初一。
怀来卫以东,居庸关以西,这片曾经是京畿屏障的百里山川,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场漫长的死亡马拉松。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残雪和黑色的灰烬。
官道上,一支残破不堪的队伍正在没命地狂奔。他们丢弃了旗帜,丢弃了盔甲,甚至丢弃了伤兵,只为了能跑得哪怕再快一点。
这正是多尔衮率领的残部。
原本十五万大军,经过土木堡的血战和昨夜的大溃败,如今能聚拢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不到两万骑兵。而且大多是惊弓之鸟,战马也都疲惫不堪,嘴角挂着白沫。
多尔衮伏在马背上,脸色灰败如土。他身上的金甲早已不知去向,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棉甲,连头盔都跑丢了,披头散发,狼狈得像个乞丐。
“王爷!坚持住!前面就是居庸关了!”洪承畴骑着一匹瘸腿的马跟在旁边,气喘吁吁地说道,“只要进了关,咱们就安全了!”
“水……给我水……”多尔衮声音嘶哑,感觉喉咙里像是吞了一把火炭。
“王爷,没水了。”亲卫队长哭丧着脸,“水袋早在乱军中丢了。这路边的雪都被血染红了,不能吃啊。”
多尔衮绝望地闭上眼。想他爱新觉罗·多尔衮,大清摄政王,半年前还是威震天下的主宰,如今竟然连一口干净的雪都吃不上!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了那种令他们魂飞魄散的声音。
“唰——唰——”
那是滑雪板摩擦雪地的声音。
紧接着,是那种奇怪的短管马枪特有的清脆枪声。
“砰!砰!砰!”
负责断后的几十名镶黄旗骑兵应声落马。
“追上来了!晋军追上来了!”
恐慌再次在队伍中蔓延。
赵云飞并没有骑马。在这积雪未消的山路上,他和他的两千名滑雪特战队,就是这世上最快的猎手。
他们脚踩滑雪板,身穿白色伪装服,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咬住了多尔衮的尾巴。
“别让他跑了!抓住多尔衮,赏银万两!”赵云飞大吼一声,手中的马枪再次喷出火舌。
“快跑!快跑!”
清军疯狂地抽打着战马。但战马已经跑不动了,有的马直接口吐白沫倒地,把背上的骑士摔出老远。
“王爷!把袍子脱了!那红袍太显眼了!”洪承畴眼尖,看到赵云飞的枪口一直指着多尔衮那个方向,立刻大喊。
多尔衮如梦初醒,慌忙扯下身上那件虽然破烂但依然能看出等级的红色披风,扔在路边。
“还有胡子!王爷,您的胡子太长了!”洪承畴又喊道。多尔衮那把标志性的胡须,在满洲贵族中是威严的象征,但现在却成了活靶子。
“割!给我割!”
多尔衮拔出佩刀,竟然真的抓起胡子,狠狠一刀割了下去。
“啊——”
因为手抖,这一刀割破了下巴,鲜血淋漓。但他顾不上疼,胡乱抹了一把脸,混在乱军中继续逃窜。
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曹操割须弃袍”的翻版,只不过这一次,主角变成了不可一世的摄政王。
“哈哈哈哈!多尔衮割胡子了!多尔衮是个没卵子的娘们儿!”
后面的晋军士兵看到了这一幕,爆发出震天的嘲笑声。这笑声比子弹更让多尔衮感到耻辱,但他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头都不敢回。
这一路追击,不仅仅是晋军在打。
真正的噩梦,来自道路两旁。
那些曾经被多尔衮下令“焦土政策”祸害过的百姓,那些家破人亡、躲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的难民,此刻都钻了出来。
他们没有枪,没有炮。但他们有锄头,有镰刀,有石头,甚至只有牙齿。
在一个狭窄的山谷拐角处,几十名清军骑兵因为马力耗尽而落单。
突然,山坡上滚下了无数巨大的石头和滚木。
“砸死这帮畜生!”
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百姓冲了出来。领头的是一个独臂的老汉,他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柴刀,红着眼睛扑向一名落马的清军。
“还我孙女命来!”
老汉一刀砍在清军的大腿上。虽然力气不大,但这股疯狂劲儿吓得那清军忘了反抗。
紧接着,更多的百姓扑了上来。
妇人们用石头砸,孩子们用牙咬。
“啊——!救命!这群疯子!”
那几十名清军很快就被愤怒的人海淹没。他们没有死在晋军的枪口下,却死在了他们曾经视如草芥的百姓手里。
这一幕,在百里追击路上不断上演。
清军发现,他们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喝水,井里有毒(百姓以牙还牙);睡觉,半夜会被摸进来割喉;甚至连路边的树林里,都会射出几支冷箭。
“报应……这就是报应啊……”洪承畴看着路边那些满含仇恨的眼睛,心中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他知道,大清在关内的根基,彻底断了。
三月初二,正午。
多尔衮终于看到了居庸关那巍峨的城楼。
“到了!到了!”多尔衮喜极而泣。只要进了关,凭着居庸关的天险,他就有喘息的机会。
“快开门!我是摄政王!快开门!”
多尔衮策马冲到关下,声嘶力竭地大喊。
然而,城门紧闭。
城楼上,居庸关守将、满洲正白旗副都统阿兰泰,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城下这支狼狈不堪的败军,以及远处那滚滚而来的雪尘——那是晋军追兵。
“大人,开门吗?”手下问道。
“开个屁!”阿兰泰哆嗦着说道,“你看后面!那是晋军的主力!要是开了门,他们趁势冲进来怎么办?居庸关要是丢了,北京城就完了!皇太后和皇上还在北京呢!”
“可是……那是摄政王啊!”
“摄政王……”阿兰泰咬了咬牙,“摄政王为了大清江山,应该有牺牲的觉悟!传令!不许开门!谁敢开门我砍了他!”
城下,多尔衮喊破了喉咙,城门依然纹丝不动。
“阿兰泰!你这个混蛋!你想造反吗?”多尔衮气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王爷!”洪承畴看出了端倪,“他们这是怕晋军尾随入关!咱们……被当成弃子了!”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
赵云飞的滑雪队虽然快,但毕竟不能攻坚。此刻赶上来的,是李大成率领的第一师先锋团,以及“雷霆号”装甲列车。
虽然铁路没通,但装甲列车上的火炮被拆了下来,装在了临时的炮车上,由几匹马和几十个人推着,硬生生跟了上来。
“多尔衮!哪里跑!”
李铁柱站在炮车上,手里拿着喇叭大吼。
“前有坚城,后有追兵。”多尔衮看着紧闭的城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个大清!好个忠臣!”
他拔出战刀,指着居庸关的城楼:“阿兰泰,你不开门是吧?那本王就帮你开!”
“传令!攻城!给我攻打居庸关!”
疯了。彻底疯了。
大清的摄政王,竟然下令攻打自家防守的关隘!
残存的一万多清军,在求生欲的驱使下,真的开始向居庸关发起了冲锋。他们没有云梯,就搭人梯;没有撞木,就用身体撞。
“射箭!射箭!”城上的阿兰泰也疯了,下令向城下的自己人开火。
一时间,居庸关下上演了一场极其荒诞而惨烈的自相残杀。
晋军追兵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这……”赵云飞勒住马,目瞪口呆,“这帮鞑子疯了吗?自己打自己?”
卢象升此时也坐着指挥车赶到了。他看着这一幕,并没有笑,只是冷冷地说道:“这就是封建王朝末路的必然。当利益崩塌时,他们咬起自己人来,比咬敌人还狠。”
“传令!”卢象升一挥手,“不用客气。把大炮拉上来!连人带城,给我一起轰!”
“轰!轰!轰!”
晋军的野战炮和那门“超级臼炮”再次发威。
这一次,炮弹落在了清军最密集的地方,也落在了居庸关的城楼上。
在内乱和外患的双重打击下,居庸关的防线瞬间崩溃。
“轰隆——”
那是超级臼炮的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居庸关的城门楼。那座屹立了数百年的箭楼,在一声巨响中坍塌了一半,砖石瓦砾将下面的清军埋葬。
“城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城下的清军溃兵看到城墙塌了,发了疯一样往里涌。城上的守军也无心恋战,开始四散奔逃。
多尔衮混在乱军中,踩着自己人的尸体,终于冲进了居庸关。
但他知道,这已经毫无意义了。
居庸关一破,北京城就像是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赤裸裸地暴露在晋军的兵锋之下。
“走!回北京!带上太后和皇上,回关外!”多尔衮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跑路。
他连头都没回,带着最后几千亲信,穿过居庸关,向着北京方向狂奔而去。
晋军并没有立刻追击进关。
卢象升策马来到居庸关下,看着那座还在燃烧的关隘,看着满地的尸体——其中大部分是清军自相残杀留下的。
“王爷,追吗?”赵云飞问道。
“不急。”卢象升看着东方,那是北京的方向,“多尔衮跑回去,只会把恐慌带回北京。让他去乱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接管这座天下第一雄关。”
“传令全军!入关!目标——北京德胜门!”
随着卢象升一声令下,那面绣着“晋”字的赤红战旗,终于插上了居庸关的城头。
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但这莽莽雪原之上,一个新的时代,已经跨过了最后一道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