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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武三年,六月初一。

苏州,古称吴中,自古便是鱼米之乡、丝绸之府。这里的水巷小桥多如牛毛,这里的私家园林冠绝天下,这里的吴侬软语软得能让人骨头酥了。

然而,在这个初夏的早晨,弥漫在苏州城上空的,不再是往日的脂粉香和茉莉花香,而是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南京的“雷霆手段”早已传到了这里。废除优免、摊丁入亩、商业税改……这一条条新政就像是一把把利刃,悬在了苏州那些富可敌国的豪族头顶。与南京那些还在观望、试图用罢市来软抵抗的商人不同,苏州的士绅们更加抱团,也更加疯狂。

因为这里是全天下丝绸纺织业的中心,也是资本主义萌芽最早、豪族私兵最盛的地方。

城东,苏州织造局。

这座原本属于大明皇家、后来被几大豪族把持的巨型工坊,此刻已被愤怒的人潮所淹没。

“发工钱!发工钱!”

数千名衣衫褴褛的织工,手持梭子、剪刀和木棍,将织造局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中闪烁着绝望的怒火。

自从北方廉价的机制棉布涌入江南,苏州的手工棉纺业遭受重创。虽然丝绸依然昂贵,但豪族们为了弥补棉布生意的亏损,竟然丧心病狂地克扣了织工们三个月的工钱,甚至强迫他们每天工作十二个时辰(24小时),稍有懈怠便是一顿毒打。

“吵什么吵!一群穷鬼!”

织造局的高墙上,一名身穿绸缎、满脸横肉的管事探出头来,指着下面的工人破口大骂,“东家说了,现在生意难做,北边的蛮子搞乱了市场,咱们的货卖不出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想干的就滚蛋!”

“放屁!库房里明明堆满了绸缎!你们昨晚还偷偷往外运银子!”

人群中,一名身材精瘦、眼神锐利的青年工人高声喊道。他叫张小乙,表面上是机房的领班,实际上是傅青主安插在苏州的情报员“穿山甲”下线的下线。

“对!我们看见了!你们把银子都藏到刘员外的园子里去了!”

“那是我们的血汗钱!还给我们!”

工人们被煽动起来,开始冲击大门。

“反了!这帮泥腿子反了!”管事吓得脸色惨白,对着身后的家丁吼道,“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嗖!嗖!嗖!”

几十支利箭从墙头射下,当场就有几名冲在前面的工人中箭倒地,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这一见血,局势彻底失控。

“杀人了!东家杀人了!”张小乙振臂高呼,“乡亲们!这帮吸血鬼不给咱们活路了!咱们跟他们拼了!冲进去,抢回咱们的工钱!”

“冲啊!”

愤怒如洪水决堤。几千名长期受压迫的工人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们抬起巨大的原木,撞开了大门,像潮水一样涌进了织造局。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丁,瞬间被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

苏州城南,沧浪亭畔。

这里是苏州八大家之首、刘氏家族的私家园林。

此刻,园林深处的“明道堂”内,聚集了苏州城内最有权势的十几位家主。他们有的是丝绸巨头,有的是拥有良田万顷的大地主,还有的是退隐的朝廷大员。

“诸位,听到了吗?”刘家家主刘守仁,一位年过六旬、面容阴鸷的老者,手里转着两个铁胆,冷冷地说道,“外面的泥腿子已经动手了。织造局被砸了,我的管事被活活打死了。”

“这简直是造反!”一位姓张的员外拍案而起,“这背后肯定有南京那个卢象升的影子!他在南京搞那一套还不够,还要把火烧到咱们苏州来!”

“他这是想把咱们赶尽杀绝啊!”

“刘老,您说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刘守仁停下了手中的铁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卢象升以为他占了南京,这江南就是他的了?做梦!”刘守仁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假山流水的雅致景色,“苏州不比南京。南京是官场,苏州是商场,也是江湖!”

“咱们几家,哪家没有几千家丁?哪家没有几条走私的快船?再加上咱们控制的那些盐枭、水匪……凑一凑,两三万人还是有的!”

“而且,”刘守仁压低声音,“我已经派人联络了海上的郑芝龙大帅。郑大帅答应了,只要咱们在苏州起事,切断运河,他就派舰队炮轰长江口,断了卢象升的后路!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把那帮北方蛮子赶回江北去!”

“郑大帅真的答应了?”众人眼睛一亮。郑芝龙那是海上的霸主,有他撑腰,这腰杆子瞬间就硬了。

“千真万确!”刘守仁猛地转身,杀气腾腾地说道,“既然卢象升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反了他!”

“传令下去!各家集结家丁,打开武库!先把那些闹事的泥腿子杀光!震慑全城!然后关闭城门,据城死守,等待郑大帅的援军!”

“杀!”

……

一场血腥的屠杀,在苏州街头爆发了。

工人们刚刚占领织造局,还没来得及庆祝,就遭到了豪族私兵的疯狂反扑。

这些私兵不同于一般的家丁,他们装备精良,不少人手里拿着鸟铳和长矛,甚至还有皮甲。他们是豪族们花重金养的打手,平日里就负责镇压佃户和工人。

“杀!一个不留!”

刘家的私兵统领挥舞着大刀,带着两千名家丁冲进了织造局。

枪声、惨叫声、哭喊声响彻云霄。

手无寸铁的工人们哪里是这些武装家丁的对手?他们被驱赶到墙角,被长矛刺穿,被火铳打死。鲜血流进了织染池,将那一池池原本用来染布的清水,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猩红。

张小乙带着几十个兄弟拼死抵抗,但在密集的弹雨下,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

“撤!快撤到巷子里去!”张小乙眼含热泪,护着几名妇女冲出了后门。

但他看到的是更加绝望的一幕。

大街上,各大家族的私兵都在行动。他们封锁了街道,见到剪了辫子或者穿着短打的穷人就杀。

苏州城,这座美丽的园林之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屠宰场。

着名的山塘街上,尸横遍野。清澈的河水变成了血水,缓缓流向太湖。

刘守仁站在沧浪亭的高处,看着城内的火光,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这就是跟士绅作对的下场!卢象升,你看到了吗?这江南,还是我们说了算!”

然而,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午时三刻。

苏州城北的齐门外,大地突然开始颤抖。

一种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声,压过了城内的喊杀声。

城楼上,正在指挥私兵防御的张员外惊恐地看向北方。

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钢铁长龙。

那是赵云飞率领的中华国防军第二师。

他们没有坐火车(铁路还没修到这),也没有坐船,而是急行军。五万大军,全副武装,迈着整齐的步伐,如同一堵移动的铁墙,向着苏州城压了过来。

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一百辆最新式的“蒸汽卡车”(虽然故障率高,但用来拉炮和运兵足够震撼)。卡车上架着重机枪,后面拖着野战炮。

“那是……那是晋军!”张员外吓得腿都软了,“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赵云飞坐在第一辆指挥车上,拿着望远镜,看着城头那依然飘扬的“刘”字旗,以及城墙下那些挂着的工人尸体。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执政官说得对,这帮人,已经烂透了。不流血,这江南是洗不干净的。”

赵云飞放下望远镜,拿起对讲机(此时已装备少量的短波电台)。

“炮兵团,就位!”

“目标:齐门城楼!覆盖射击!”

“不需要劝降!不需要谈判!给我轰开它!”

“轰!轰!轰!”

一百门75毫米野战炮同时怒吼。

苏州的城墙虽然坚固,但在现代火炮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密集的炮弹落在城楼上,炸起一团团火光。张员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炸成了碎片。那座古老的城楼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冲锋!”

赵云飞拔出战刀。

第二师的士兵们发出了震天的怒吼。他们大多是北方汉子,看到那些被屠杀的百姓,心中的怒火早已按捺不住。

装甲车开路,步兵跟随。钢铁洪流瞬间冲进了苏州城。

此时,城内的豪族私兵还在疯狂杀戮。

“顶住!顶住!”刘家的私兵统领带着人冲向缺口,试图阻挡晋军入城。

但他面对的,是经历了土木堡血战、装备了后膛枪和冲锋枪的职业军人。

“哒哒哒——”

卡车上的重机枪开始扫射。

冲上来的家丁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他们的鸟铳还没点火,人就已经被打烂了。

“这……这是什么火器?”

剩下的家丁崩溃了。他们平日里欺负欺负百姓还行,真遇到了正规军,而且是这种降维打击的正规军,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形。

“跪地不杀!持械者死!”

晋军士兵冲进街道,三人一组,交替掩护,清扫残敌。

巷战开始。但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躲在屋顶上的弓箭手被狙击手点名;藏在巷子里的刀盾手被手榴弹炸飞。

晋军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向着城南的豪族聚居区推进。

刘守仁在沧浪亭里听到了越来越近的枪炮声,手中的铁胆掉在地上,砸碎了地砖。

“完了……郑大帅的援军呢?怎么还没来?”

“老爷!快跑吧!晋军打过来了!咱们的家丁都死光了!”管家哭喊着跑进来。

“跑?往哪跑?”刘守仁惨笑一声,“我刘家在苏州经营了三百年,难道今天要毁在我手里?”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把园子烧了!把那些古董字画都烧了!我得不到,他也别想得到!”

“轰!”

就在这时,沧浪亭的大门被一炮轰开。

一辆满身弹痕的蒸汽卡车冲了进来,直接撞倒了那座价值连城的假山。

赵云飞跳下车,手里提着还在冒烟的冲锋枪,身后跟着杀气腾腾的特战队员。

“想烧园子?问过我没有?”赵云飞冷冷地看着刘守仁。

“你……你是何人?”刘守仁颤抖着指着赵云飞。

“中华国防军第二师师长,赵云飞。”

“赵将军……我有钱!我有几百万两银子!只要你放过我……”刘守仁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钱?”赵云飞嗤笑一声,“你的钱,是百姓的血汗。现在,它归国家了。”

“带走!”

几名士兵冲上去,像拖死狗一样将刘守仁拖了出去。

这一天,苏州城的血,流得更多了。

但这一次,流的是豪强恶霸的血。

晋军在当地百姓(如下水道里的张小乙等人)的指引下,精准地查抄了参与暴乱的十二家豪族。

凡是手里拿过武器、杀过工人的家丁,一律就地枪决。

凡是参与策划暴乱的家主、族老,全部被押往织造局门口的广场。

傍晚,夕阳如血。

织造局门口,数万名幸存的工人、百姓聚集在一起。

赵云飞站在高台上,指着跪成一排的刘守仁等人。

“乡亲们!就是这些人,剥削你们,压迫你们,甚至屠杀你们!今天,公审大会就在这里开!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

工人们的情绪爆发了。他们冲破了警戒线,用拳头、用牙齿,发泄着百年的仇恨。

曾经不可一世的苏州豪族,就这样在人民的愤怒中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晋军查抄了这十二家族的家产。

结果令人咋舌。

光是现银就抄出了两千万两!还有良田五十万亩,房产商铺无数!

更重要的是,在刘家的密室里,搜出了郑芝龙勾结他们的密信,以及一张详细的长江口布防图。

赵云飞看着这份图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个郑芝龙,想搞偷袭?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传令徐尔觉!把这份图纸发给他!让他按图索骥,把郑芝龙安插在长江口的钉子,一个个拔掉!”

三天后,苏州局势彻底平定。

卢象升亲自来到苏州。他没有去游览园林,而是第一时间来到了织造局。

看着那些还在为死去工友流泪的工人,卢象升脱下军帽,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来晚了。”

工人们惊呆了。堂堂执政官,竟然给他们鞠躬?

“从今天起,苏州织造局收归国有!”卢象升大声宣布,“成立‘中华第一纺织集团’!你们不再是奴才,是工人!是国家的主人!”

“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工资翻倍!成立工会,选出你们自己的代表管理工厂!”

“万岁!执政官万岁!”

欢呼声响彻云霄。

苏州的血,没有白流。它洗刷了这座城市的罪恶,也浇灌出了新时代的萌芽。

而在东海之上,郑芝龙得知苏州起义失败、豪族被灭的消息后,气得摔碎了最心爱的玉如意。

“卢象升!你断我财路,杀我盟友!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传令!舰队集结!我要亲自领兵,封锁长江口!一只鸟也不许飞过去!”

苏州虽然平定了,但更大的风暴,正在海上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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